随后,商景徽才从袖子里抖出那个信封,问道:“这封信,还有那琉璃盏,是谁给你的?”
“是府上的小厮,平日在大门上侍奉。”秦处安拾起信,见商景徽没有拆开过,便知道她也明白信是此次暗中操盘之人伪造的了。
商景徽闭了闭眼,道:“他进不了内宅。看来,回去得将府内下人彻查一遍了。”
府中有人生了二心,若要排查,必定牵涉甚广,其中不免伤了人心。这是她所不愿面对的事。
然而,此事规避不得。他们回府后,便立刻将府中所有下人召集一处。商景徽和秦处安坐在主位上,兰若盯着排查,朱蕤站在公主身边侍候。
好在,结果不算太糟糕。只有那个偷琉璃盏的洒扫侍女被查出问题。
侍女吓得抖如筛糠,伏在地上,连连认错:“奴婢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是、是邱笛怂恿我的,他说他前些日子被罚了月例,恰好碰上家中用钱,便要我顺点东西出来!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被他蛊惑了啊!”
商景徽没说话,兰若便肃然道:“侍女偷盗,依律当杖十五,赶出府去。”
那洒扫侍女一下子瘫软在地,眼中失了光彩。
兰若又道:“不过,你口中的邱笛,也就是你的共犯,已经逃了,现不知所踪。你若是能提供他的去向,可减轻刑罚。”
侍女连忙爬起来跪好,回道:“奴婢不知道他要跑,但、但他常往城西去寻一个朋友,他很有可能会往那边跑!”
听她回禀完,商景徽垂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藏于暗处的卫愈便一纵身,连落叶都没有惊动,离开了。
侍女被暂时关押起来,商景徽看着庭院中侍从人人自危,最终却说:“日后,家中有困难者,可直接上报府中管事,再从我账上出钱,以做补贴。若是管事胆敢隐瞒不报,可直接来同我说。公主府规矩不多,只一点,不犯律法,不渎职懈怠,一切便有商有量。”
等处理好一切,已近黄昏。
商景徽撑着浑身酸痛的身体,由朱蕤服侍着卸了妆,露出本来憔悴苍白的脸色。
她心里却还念着外头的事,对兰若吩咐道:“若是晚上卫愈拿人回来了,直接通报给我,千万不可拖到第二天。再就是今日那件事,王甫谦不敢说出他真正的怀疑,若是陛下问起来,就说成是公主府过账方面的问题,或者直接说王甫谦指摘公主府——”
“殿下,王甫谦今日在三司当中为难,已经一下午了,早就传遍朝廷了。不如等外头的信儿来了再做考量。”秦处安看着她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里一阵麻,直接截断了她的话,扶着她上床歇息,给她掖好被角,才道:“殿下,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好好睡一觉。”
“你别打断——”商景徽只剩多半张脸露在外面,刚一开口,秦处安却又说:
“殿下,信我一次好吗?就一次。”他低声说着,犹如祈求,“我来盯着外头的事,你先休息。今夜就让坐在这儿,监督你睡觉,好吗?”
商景徽终于没再说什么,合上眼,一会儿就睡着了。
秦处安就在她的床榻边,垫了个小垫子,席地而坐,静静看着熟睡的人。朱蕤和兰若都站在门口侍立,也是担忧公主有疾。
后半夜,商景徽果真烧起来了。秦处安握着她的手,渐觉滚烫,又提灯观察她的面色,见她脸颊泛红,便赶紧吩咐人去寻大夫。
半个时辰后,太医院当值的太医被请到了公主府。
秦处安焦急地坐在榻边,用巾布给商景徽降温。她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发热不清醒,梦里都蹙着眉。
“公主殿下这是先有风热之兆,又连日忧心劳累,加之心绪起伏,才导致如今的状况。待下官开个方子,给公主喝了。”太医低着头,回道:“不过,殿下现在最需要静养,保持心情和畅,切忌劳行劳心。”
朱蕤赶紧吩咐人熬药,又亲自送走了太医。夜半三更,整个公主府却忙上忙下。
药端上来之后,商景徽还在睡着。秦处安便轻轻唤她,好半晌,她的眼睛才缓缓睁开一点,眉眼间蓄着不耐,似乎是有些责怪将她吵醒的人。
秦处安赶紧轻轻哄劝:“殿下,你在发热,得喝药了。”
她半睁着眼,似乎是还在慢慢反应他说了什么。秦处安也不急,就耐心等着,一边扶着她的肩,待她看上去清醒一点了,才又说:“殿下,我扶你起来,把药喝了再睡。”
商景徽这才任他扶着,靠在他的肩膀上,两手捧着药碗,一饮而尽。喝完药后,她便又自己躺下,入睡了。
秦处安心里忽然有点难过,商景徽即便是发着高热,都不愿意下意识去依赖身边人。
第二日,公主躺了一天,也烧了一天。秦处安直接告假没去上朝,衣不解带地细心照顾了她一天两夜。
其实大部分时间,商景徽都在睡觉,并不清醒,他自己就靠在榻边,支着脑袋望着她。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着商景徽那句话:
你是怕求救之后,我无动于衷。
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原因,却被商景徽云淡风轻地点出来了。
可事实就是这样,他的恐惧也在这里。
他不敢向她求助,即便他在这光怪陆离的世间再无其他依仗,即便他拥有的一切靠的都是另一个人的身份。
他不敢赌商景徽的怜悯,因为一旦输了,就连他现在唯一属于自己的灵魂,也会失去问心无愧站在商景徽身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