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撞击,没有坠落,甚至没有失重感。
只有信息。
庞杂、无序、疯狂、冰冷到极致的信息洪流,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大爆炸,瞬间将凌寻的意识彻底淹没、撕裂、然后重组。
他不再感觉到身体,不再有四肢和躯干的概念。他变成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抛入了一条由纯粹数据和记忆碎片构成的、光芒刺目且流速疯狂的奔腾江河。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感觉、符号,以超越思维处理极限的速度冲击着他仅存的自我认知:
南极的冰山轰然崩塌,蓝色的冰晶折射出绝望的光。
一个从未见过的、有着温柔眼眸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轻声哼唱。
“罗夏”在光渊镇的广场上,和几个面容模糊的人说笑。
巨大的、非人形的银色建筑在荒漠中拔地而起,天空是诡异的紫红色。
老穆那张沾满油污、带着急切和恐惧的脸庞在眼前放大:“快想起来!”
冰冷的电子音毫无起伏地重复:“格式化进程百分之七十三……”
阿弃坠入光涡前,小腿迸出的那抹刺眼鲜红。
无数扭曲的、无法理解的数学公式和几何图形如同暴雨般砸落。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沉重无比的叹息,回荡在数据的深渊里。
病历夹上那行潦草的字迹:“别相信他们,你真的是凌寻。”
“啊——!”凌寻在意识的层面发出无声的尖叫。这些互相矛盾、属于不同时间、不同人格、甚至不同世界的碎片疯狂地撕扯着他。他快要被同化,被分解,变成这洪流里又一个无意义的字节。
我是凌寻?我是罗夏?我是谁?
混乱和崩溃的边缘,那行潦草的字迹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再次浮现。
别相信他们。你真的是凌寻。
对!我是凌寻!我不是罗夏!我不是这数据流里的一个bug!我是来自南极科考船的凌寻!我遭遇了海难!我被带到了这里!
这个坚定的念头如同投入狂暴江河的巨石,虽然微小,却瞬间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极其脆弱、摇摇欲坠的“自我”边界。
他不再被动地承受冲击,而是开始拼命地、艰难地在这信息的狂潮中“游泳”,努力地将那些属于“凌寻”的记忆碎片抓回来,拼凑起来:
科考船“远望”号…… 队友们的面孔和名字…… 南极刺骨的寒风和冰山相撞的巨响…… 沉没时灌入船舱的、冰冷咸涩的海水…… 还有……最后时刻,海面之上那个无声掠过的、流线型的银灰色飞行器!
每一次抓住一个真实的碎片,他自我的意识就清晰一分,对那庞大的、试图将他同化的虚假记忆洪流的抵抗力就增强一分。
他意识到,这里……这个所谓的“锚点”,根本不是一个物理空间!它是一个接口!一个庞大数据库的原始缓冲区!或者说,是光渊镇这个巨大模拟系统的底层数据海!
那些被“清洁工”“处理”掉的人,那些被“格式化”的记忆,并非彻底消失,而是被粉碎后,抛入了这片数据废料场,等待着被彻底分解和覆盖!
而那个幽蓝的光涡,就是一个未授权的、紧急的数据访问通道!老穆的“钥匙”强行打开了它!
阿弃呢?!
凌寻猛地想起那个少年。他的意识艰难地在这片数据的风暴中搜索。终于,在一片尤其混乱的区域,他感知到了一团更加微弱、更加涣散的意识光点,正在快速被周围的数据流稀释、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