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心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尝过了一小口的粥,送到了翎钧嘴边,示意他张嘴。
翎钧的洁癖,众所周知。
原本站在旁边,正打算回答柳轻心问题的饕餮,在见了此番情景后,竟生生的,长着嘴,僵在了原地。
他们家三爷,竟然,竟然跟旁人,同,同用一只勺子!
而且,而且还这般,这般满心欢喜!
他一定……一定是发了白日梦了……对,一定,一定是这样!
给翎钧喂了七八口粥,瞧他吃的开心,柳轻心才又有了“闲心”,跟饕餮详细的问询了一遍,自己之前的问题。
“我知那人是自愿的,并非遭你强迫。”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头回见着,有人将这种法子,用于实际,心生好奇罢了。”
见翎钧并未跟自己阻止,柳轻心便知道,自己问的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既然,他已经知道,又全无嫌恶意思,那便是说,此时,站在她面前的这个,正捧着托盘发着呆的家伙,定会如实回答自己的问题,当然,需要自己先给出“诚意”,或者说,让其信服自己的理由。
“是我师父。”
想起那个,总喜欢拿着汤勺敲自己脑袋的糟老头儿,饕餮的眼角,泛出了浅浅的红。
那个总是把“将你这没天份的小子逐出师门”挂在嘴边,却从不允旁人说他半句不好的糟老头,那个总是把他做的菜倒给野狗,却从不吝啬把各种珍稀食材丢给他练手,那个……喝了酒,就坐在窗台上,盯着过路的姑娘小姐猛瞧,却一辈子没娶过媳妇儿,从不逛花楼的糟老头儿……
他终究是死了。
为了他追求的厨道极致,将自己炖成了一锅汤,一锅难喝到无法下咽的汤。
“这不可能。”
说这话的工夫,柳轻心已给翎钧喂了小半碗粥,瞧他的面色,开始日渐红润,便随手将粥碗放到旁边的小几上,拉了他的手腕出来把脉。
“这方子,只对有血缘关系的人有效。”
“即便,那人不是你父兄,也该是,与你未出三代的姻亲。”
翎钧的脉象,已趋平稳,原本淤积在肠胃的寒邪之气,亦在被这驱寒的粥,缓慢瓦解,自肚脐,排出体外。
然令她想不到的是,待她轻舒了口气,伸手欲取回那小半碗,未及给翎钧喂完的粥时,那小几上,竟是已连碗,都不见了!
“嗯?”
不解的转头,看向在场的几人。
柳轻心便见着了,将勺子丢在一边,正用舌头舔着吃碗里的粥的语嫣和站在她旁边,一脸怨怼的顾落尘。
显然,顾落尘是有与语嫣相似打算的。
只不过,语嫣先下手为强的,丢了勺子,用舌头舔食霸占了剩下的肉粥,让他吃了“黄莲”罢了。
“你们两人,都是小孩子么?”
瞪了两人一眼。
紧接着,柳轻心便忍不住,“扑哧”一声儿笑了出来。
“厨房的锅里,应该还有剩罢?”
“你们两个,这般明目张胆的,跟个病人抢食,都不会觉得羞愧么?”
语嫣是个孩子心性,顾落尘,又何尝不是?
燕京的冬天,很冷。
被踢下半人高的石台,摔在青石铺成的路上,很疼。
守着母亲冰冷僵硬的尸体,蜷缩在破庙角落,穿着单薄衣裳,饿的连哭都不敢,很绝望。
被一个给了他点心的陌生人抱在怀里,很暖。
山林的夜晚,很黑。
此起彼伏的狼嚎,很可怕。
用来果腹的草根树皮,磨得嗓子生疼。
那把泛着蓝色幽光的弯刀,锋利的使她安心。
他们,只是瞧起来无坚不摧,无人敢招惹得罪罢了。
那藏匿于锋锐硬壳之下,蜷缩于冷峻顽劣之后,从不向外人开敞的,何尝不是,一颗小心翼翼保管起,唯恐遭人发现践踏的,孩子般干净纯粹的心?
“我只是觉得,觉得它实在是,实在是太香了,所以,所以……”
“我瞧你放下了,以为,以为他,他不吃了。”
语嫣脸颊爆红,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她先顾落尘一步,将那半碗肉粥抢进怀里,其实,是一种本能,只是,在尝过了一小口之后,就舍不得,把剩下的,分一半儿,给顾落尘了罢了!
顾落尘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