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走着走着,突然越走越快,他在扶枝面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扶枝赶紧低下了头,下巴几乎要缩到脖子里去。她的心跳的杂乱无章。
“你今年几岁?”那男人问道。
“十岁。”扶枝回答。
“把头抬起来。”他命令道。
扶枝满心害怕,却不得不抬起头来。她是那样纤瘦薄弱,而他却是那样英武高大,她站在他面前,只到他胸前。她一抬头,却看到一张威严而冷峻的男人的脸,他不是很年轻,却英气十足,眉宇之间清清朗朗,这就是国君!她不禁微微一笑,复又低下头来。
“哼!”子偃冷冷一笑说,“你们看看!这还都是些孩子嘛,你们让这些孩子来干什么?这些个官宦们都被权势蒙了心了,这样的孩子寡人收在宫中,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她们涉世未深,还有大好的前程,为人父母竟这样狠心,让她们来此白白断送一生,真真可叹!”
这几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响在扶枝的耳边,她不禁又抬头去看这个男人,他说完这番话周围的人们吓得都跪了下来。
“都起来吧!”子偃说道,“把她们都好生送回去,这大热天的,白白热了她们半天。”
“谢君上!”女孩子们异口同声的说道。
子偃叹口气说:“人心各有归处,不知何人之心归吾。”
他本是轻叹一声,却被旁边的扶枝听到了。扶枝内心突然感慨万般,她默默凝望着这个看似风光的君王,他这一声长叹如此无奈、如此落寞。扶枝又跟随队伍离开了王宫,她坐回了自家的马车,车夫赶着车不紧不慢的往回走,他们都抱怨说,白白跑了一趟。
扶枝脑海中还浮现着那君王的样子,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宋王子偃。
扶枝一回到家中便看到父亲萧忠稳坐于高堂之上,扶枝便下车拜道:“扶枝见过父亲大人。”
萧忠吃着茶只“嗯”了一声。他早已派人在宫内打探情报,早已知道那子偃没有选中任何一人,他一生所见怪人无数,但像子偃这样奇怪的绝无仅有。任何人只要一登基为王,便会想着占尽天下财富与美人,这子偃可倒好,身居王位,却对一切女子无动于衷。既然如此,那他就无法去责怪扶枝,便说:“去过宫中了?”
“是的。”扶枝回道。
“见到君上了?”
“是的。”
“君上有何言辞?你因何不得中选?”萧忠问道。
扶枝眼也不抬说道:“君上说,这些父母们皆是权势蒙了心的,眼睁睁的把女儿往火坑里送,把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的前程都断送了。”
萧忠脸色突然很难堪,他料想这必是子偃的话,不是扶枝编派的。一旁的月琴却生气了说道:“好生大胆!君上怎么会口出此言?你这小丫头也太大胆了。”
萧忠知扶枝素日脾性,她今日直说这话,必是心中大不悦了,加上心中原本对她的亏欠,萧忠长叹一口气,神情缓和下来说:“月琴莫说此话,扶枝还只是个孩子,这话谅她也编不出来。”他说完又说,“当然,君上也不可能说这样的话,必是那帮宦官们在孩子们耳边嚼的舌头。罢了,你去了这大半天,定也累了,回房休息吧。想吃什么跟厨子说,让他们给你做几样爱吃的。”
扶枝依然平静的回道:“扶枝遵命,谢父亲关心。”
扶枝转身离去,那萧忠心中却大不是滋味,仿佛他不再是从前那个父亲,那个被千宠百爱的小姐扶枝也不复存在。扶枝一边往回走,周身却止不住哆嗦,六月天,她竟冷的上下牙直打战。她眼里闪过一丝泪,她却没有让它掉下来,自从母亲过世后,她便不再哭了,人的泪总是有限的,她不想把泪水过早哭完。她曾听老人说,眼睛是泉,那眼泪便是泉水,泉水流尽了,泉就枯了。母亲当时就是,再怎么痛苦,却滴不下泪来,她那眼睛就如同干泉一样,黯淡寂然,了无生机。
扶枝复又回到自己的屋中,她孤独的彻骨,从母亲去世的那天起,她就已经是个孤儿了。
屋外又一片叶子飘落了下来,她的心微微一惊,蓦的失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