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野猪的经历像一道分水岭,悄然改变了毅凡在村中的境遇,也改变了他自己。那不再是单纯的怜悯,而是掺杂了敬畏的打量。而最大的变化,来自于猎户张大山。
次日清晨,毅凡忍着浑身酸痛,正准备照常拿起柴刀上山,院门却被敲响了。门外站着的是身材魁梧的张大山,他手里提着一条新鲜的野猪后腿肉。
“小子,身子骨还行?”张大山声音依旧粗犷,但语气缓和了不少,“这肉给你娘补补身子。”
毅凡连忙道谢,请他进屋。张大山摆摆手,目光却落在墙边那柄磨得发亮的柴刀和昨日用过、已擦拭干净的猎叉上。
“还去砍柴?”张大山问。
“嗯。”毅凡点点头,“柴总要砍的。”
张大山沉默了一下,忽然道:“那黑风岭,不是你砍柴该去的地方。但若是打猎,倒是个好猎场。”他盯着毅凡的眼睛,“你那一下,够狠,也够准。是块打猎的料子,就是缺些章法。光靠蛮力,下次未必还有那么好运气。”
毅凡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听出了张大山的言外之意。
“大山叔,我……我想学。”毅凡的声音带着渴望,也带着一丝忐忑,“我能学吗?”
张大山咧嘴一笑,脸上的疤也随之牵动:“我这条命,算你救了一半。我这身打猎的本事,教给你,也不算亏。不过,话得说前头,打猎不是玩闹,吃的苦比砍柴只多不少,规矩也多,你得肯学,还得守规矩。”
“我肯学!我一定守规矩!”毅凡毫不犹豫地应下,语气斩钉截铁。他深知,这或许是改变他和母亲命运的唯一机会。
山为师,猎为课
自此,毅凡的生活轨迹发生了改变。他依旧砍柴,但时间缩短了。每天天不亮,他先完成家里的活计,喂母亲吃完药,便赶到张大山家,或是随他直接进山。
张大山教得毫无保留,却极其严苛。
第一课,不是拉弓,不是刺叉,而是 “看”。
“眼睛别光盯着脚底下!”张大山呵斥道,“抬起头,看树皮上的刮痕,看泥地上的蹄印,看灌木丛断枝的方向、高度。兔子怎么走,鹿怎么跑,野猪蹭痒会在哪棵树下,狼过路会留下什么味儿……这山里,到处都是它们说的话,你得学会看,学会听!”
毅凡屏息凝神,努力将张大山的每一句话刻进脑子里。他发现自己过去进山砍柴,竟像个瞎子,对山林丰富的语言一无所知。
第二课,是 “等”。
张大山带他找到一个野兽常走的路径,躲在逆风处的伪装点后,一趴就是几个时辰,蚊虫叮咬不能动,腰酸背痛不能吭声。
“心要静,急不得。”张大山低声道,“猎物比人精,你心里一躁,它隔着二里地都能闻到味儿。”
这对于习惯了埋头干活的毅凡来说,是种全新的磨练。他慢慢学会了在漫长的等待中,让思绪沉淀,将全部的感知融入周遭的环境,感受风的流向,聆听最细微的声响。
第三课,才是 “杀”。
张大山仔细教他如何保养弓箭,如何根据距离和风向调整准头,如何寻找猎物最薄弱的致命点。他更传授了如何使用猎叉、设置陷阱的各种技巧和禁忌。
“山里的东西,够吃就行,不能绝户。”张大山严肃地告诫,“怀崽的母兽不打,幼兽不捕,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破了规矩,山神会降罪,猎人也会绝后路。”
毅凡郑重地点头,将这些规矩深深记在心里。他学得极快,那双因长期观察而越发锐利的眼睛,那双因砍柴而充满爆发力的臂膀,以及那份沉静耐心的心性,让他迅速脱颖而出。
悄然成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毅凡的皮肤晒得更黑,身形也更精壮,眼神里褪去了一些过去的麻木,多了一份属于猎人的机警和自信。他依旧沉默寡言,但这份沉默不再是因为隐忍,而是源于一种内心的充实和力量。
他开始能独立猎到些山鸡、野兔,偶尔也能打到麂子。兽肉改善了家里的伙食,让母亲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皮毛和多余的肉拿到镇上,换来的钱远比砍柴多,也稳定得多。他不仅不再为药钱发愁,甚至还能攒下一些余钱,悄悄给母亲扯了块新布,准备做件冬衣。
村里人渐渐发现,毅凡身上的补丁少了,背脊挺得更直了。他依旧尊敬每一个长辈,但对王虎一伙,他不再像过去那样纯粹地低头忍耐。有时狭路相逢,王虎还想阴阳怪气几句,毅凡只是平静地看过去,那目光沉静却带着一股山野磨砺出的锐气,竟让王虎心里有些发毛,到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李二狗私下嘀咕:“虎哥,那小子眼神怪吓人的,跟山里狼似的……”
王虎脸色阴沉,狠狠啐了一口:“呸!走了狗屎运的穷猎户,得意什么!”但他心底那丝忌惮,却越来越清晰。他隐约感觉到,那个曾经可以随意欺凌的少年,正在以一种他无法控制的速度,变得强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