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功年开始没话找话,他不想叶景楼每每看见他,眉眼神色都像心口压了一块巨石:“也快好了吧。”
“……”叶景楼正用温热的方巾小心翼翼地拭去伤口边缘残留的药渍,突然听到夏功年说话,手中的方巾不自觉一抖:“闭嘴。”
夏功年短短时间接连触了他两次霉头,知道他这是真的心情不佳,才终于收了神通,不胡说了。
屋内一直安静到叶景楼做完事开始收拾乱局,才有了一点动静。他把换下的布巾都简单在水盆里淘洗了几下,放在一边准备换些水好洗干净。
夏功年看着他忙前忙后,忽然说:“叶公子,你真的不进来睡?已近隆冬,堂里很冷的。看你每天晚上只在椅子上打坐,都不躺下小睡一会儿,怎么熬得住?”
叶景楼整理炉火的动作缓了缓,看得出是犹豫了,但犹豫过后,也还是拒绝:“不用了。我出门习惯这样。不碍事。”
臂膀活动间,几缕头发托着根发带滑到身前,距离跳动炉火似乎只有寸许。
夏功年倚在床头,说:“小心火。”
“嗯。”
叶景楼盖好炉火的盖子,直起身把发带理齐,“你睡吧。我就在门口。”
夏功年没应声,只是保持着安静的注视,看上去像是有话要说,又像是怔然出神。
叶景楼有些不解地叫他:“夏功年?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夏功年摇头,言语里藏着浅浅的笑意:“只是想到当年在不空关那个人,奸诈又狂妄,明明有一百种方法救人,偏偏耗尽心机、非要用些离谱法子好让人记着他。”
无缘无故的怎还编排起自己了。叶景楼微微皱起眉:“你怎么了?”
“他当时定是希望你能长久地记着他。”夏功年说,长发散落着,滑下来蹭过一边的长枪:“如今看看,又觉得……好像也不值得。”
叶景楼极认真极认真地看着他,但夏功年不躲不避,目光坦坦荡荡,像春日里微风拂过的西湖。
“记着的人是我,值不值得……也在我。”他凝望春日的倒影,摇下一树落花打在水面:“夏功年,我没有他心里那么好,也不值得他为我不值。”
“……你早些睡吧。”
起初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些人是来找谁的,不过如今看看,也就豁然开朗了。
兴许那是就是天策府的计划。比试恶人谷势大,浩气盟特意从天策府借了这一支来下江湖,两路人马耗费了八年,到如今才渐渐将势力压至马嵬坡、仅剩凛风堡这一处还未攻下,各中筹划谋算,旁人想来应是不太清楚。
就像当年带走夏功年的究竟是敌是友一样,夏功年是否故意托借假身份混入浩气盟的队伍、是否故意被抓进不空关地牢……除了当事人,没人清楚。
但叶景楼想得明白:如果当时带走夏功年的是早潜入进去的我方探子,那他们可有多的是里应外合的办法,大可不必多夏功年一个,拼着重伤也要进来、夏功年也不必将钥匙那样隐秘周折地塞给他。
……说多说少,毕竟已经过去了。叶景楼其实不太在乎。
他只是想知道:事到如今,他走到天涯了吗?
没人能应他。夏功年要务在身,其余话题都显得不合时宜;要他这时候去问,也说不出口。
屋内安安静静的,只不时有些轻响,并不打扰,朦胧间倒有些像佐眠的微声。
索性兜兜转转,总算在大事来临之前又碰上,让他多少能看着、多少能帮些忙——
叶景楼突然打了个冷战,猛地睁开眼看向门口,果不其然,抓到个偷跑的。
“夏功年。”
他见夏功年带着兵器,明摆着是正要出门,言语顿时沉重几分,听起来像有些生气:“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