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家的金镯子被拿走的那天晚上,靳长安蹲在院子里哭了很久,烟蒂扔了一地,像散落的灰渣。从那以后,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再也不提 “发财”“赚钱” 的话,整个人变得一蹶不振,连木工刨子都落了灰。
每天傍晚,天刚擦黑,他就揣着从靳老汉那里要的五块、十块钱出门。
靳老汉一开始不肯给,可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只能叹着气把钱递给他。
“你就不能好好过日子?” 老人每次递钱时,声音都带着颤,“珍珠和孩子们还等着你呢。”
靳长安却像没听见,揣着钱就往外跑,背影消失在村口的暮色里。
崔珍珠忙着照看三个孩子,根本没工夫追问靳长安的去向。家里的活计也堆成了山。
她偶尔问起,靳长安只含糊地说 “出去找活干”,她便真的信了 —— 或许经历了高利贷的教训,他真的想通了,想为这个家攒点钱。夜里他拖着一身酒气回来,倒头就睡,她还会默默给他盖好被子,心里盼着 “等他闯出点名堂,日子就能好起来”。
这天下午,珍珠接团团从幼儿园回家,路过村西头的巷子时,听见两个婆娘站在墙根下嘀咕。
“哎,你听说没?我们家隔壁那瘦猴家买了卡拉 oK,还有新彩电!” 说话的是王婶,声音压得低,却还是飘进了珍珠耳朵里,“王八蛋,每天晚上灯红酒绿的,一会儿唱歌一会儿闹的,吵得我们全家都睡不好!”
另一个是李家媳妇,她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哎哎哎!我听说,瘦猴每天都叫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都是矿上的,一天换一个!还有…… 还有靳家的那个长安,天天往那儿凑,放着老婆孩子不管,和一个光棍儿鬼混上了,真是个糊脑孙!”
“可不是嘛!好好的日子不过,跟着瘦猴鬼扑啥呢,真是造孽!”
珍珠的脚步一下子僵住了。瘦猴?卡拉 oK?不三不四的女人?这些词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她不敢相信,靳长安每天出去 “找活干”,竟然是去这种地方!
那两个婆娘看到珍珠,脸色一下子变了,赶紧闭了嘴,讪讪地笑了笑,转身就往各自院子里跑,“哐当” 一声把院门紧紧关上,像是怕她找上门来。
珍珠牵着团团,慢慢往家走。团团还在说幼儿园的趣事,她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全是那两个婆娘的话。她想起靳长安每天晚上回来时的酒气,想起他身上偶尔沾着的陌生香水味,想起他对孩子的不管不顾 —— 原来那些 “找活干” 的借口,全是假的!
回到家,珍珠强打精神,给孩子们做了玉米粥和炒土豆丝。团团和圆圆吃得很香,小雪松坐在婴儿车里,用手抓着粥碗边缘,弄得满脸都是。
珍珠看着孩子们的笑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忍住了 —— 她不能在孩子面前哭。
张罗着给三个孩子们吃完晚饭,又给他们洗漱干净,哄睡着时,已经快晚上九点钟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
珍珠走到院子里,没看到靳长安的身影,白天听到的那些话又在耳边响起,像魔咒一样挥之不去。
她咬了咬牙,转身锁上院门,朝着瘦猴家的方向走去。
瘦猴家在村东头,离靳家不算远,一路上,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既害怕听到的是真的,又想亲眼确认 —— 或许,那只是村民的谣言呢?
走到瘦猴家院门口时,珍珠停住了脚步。院子的门反锁着,透过斑驳朽烂的木门,能看到里面的核桃树影影绰绰,树后面的屋子亮着灯,还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
“红红的那个嘴儿啊,弯弯的柳叶眉,一杯一杯我也不会醉……”
这歌声,她太熟悉了 —— 是靳长安的声音!粗哑的嗓音,跑调的旋律,和他平时哼歌的样子一模一样!
珍珠的手脚一下子冰凉,门被反锁着她进不去,眼前是一人高的土墙,墙根正好堆着干透板结的一大堆煤泥,她踩着煤泥翻过去,省了不少力气。
进了院子后,珍珠穿过核桃树,顺着歌声往屋子走。离屋子越近,歌声越清晰,还夹杂着女人的笑声和电视里的怪声。她走到窗根下,透过窗帘的缝隙往里看,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昏暗的屋子里,烟雾缭绕。墙上挂着一个圆形的大灯球,红的绿的光不停地闪烁,照得人眼睛发花。瘦猴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两人紧紧纠缠在一起,发出暧昧的笑声。
而靳长安,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则一边唱着那首跑调的歌。旁边的彩电里,正放着那种见不得人的录像带,画面不堪入目,声音刺耳难听。地上扔满了啤酒瓶和烟蒂,还有几件女人的衣服,皱巴巴地堆在角落里,像一堆破烂的抹布。
珍珠站在窗外,看着醉生梦死的靳长安,浑身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日夜期盼的 “找活干”,竟然是这样的场景!她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她熬的夜、受的委屈、失去的金镯子,在靳长安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靳长安!”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屋门,声音因为愤怒和绝望而嘶哑,“你有完没完!”屋里的人一下子都愣住了,歌声停了,笑声也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珍珠身上。
瘦猴和那个女人赶紧分开,手忙脚乱地找衣服往身上穿;靳长安怀里的女人也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他,缩到沙发后面;只有靳长安,还愣在椅子上,看到珍珠,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眼神里满是慌乱,像个被抓包的小偷。
“你怎么来了?” 靳长安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想找东西遮身体,却什么也没找到。
珍珠看着他赤身裸体的样子,看着屋里不堪入目的场景,看着地上的啤酒瓶和录像带,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冲过去,一把抓起地上的啤酒瓶,朝着靳长安就扔了过去:“靳长安!你这个畜生!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孩子们吗?”
啤酒瓶没砸中靳长安,落在地上 “嘭” 的一声碎了,酒洒了一地,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瘦猴赶紧上前拦住珍珠:“弟妹,你别激动,这都是误会,我们就是…… 就是闹着玩的!”
“闹着玩?” 珍珠冷笑一声,眼泪还在往下掉,“你们光着身子闹着玩?你们放这种录像带闹着玩?靳长安,你告诉我,这也是闹着玩吗?”
靳长安低着头,不敢看珍珠的眼睛,嘴里支支吾吾地说:“我…… 我就是一时糊涂,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 珍珠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你还有下次?你每天晚上骗我出去找活干,就是来这种地方鬼混?你把我当傻子耍吗?你把这个家当什么了?”
她想起自己为了这个家,省吃俭用,想起孩子们每天盼着爸爸回家的眼神,心里的愤怒和绝望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她冲过去,对着靳长安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啊!” 靳长安疼得叫出声,想推开珍珠,却被珍珠死死咬住不放。
瘦猴和那两个女人赶紧上前拉架,好不容易才把珍珠拉开。珍珠的嘴角沾着靳长安的血,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眼神里满是绝望和恨意,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靳长安,我们完了!” 她看着靳长安,声音嘶哑地说,“我不过了!”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根本不看靳长安的反应。
屋外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珍珠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眼泪被风吹得乱飞。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孩子们,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只知道,她对靳长安的最后一丝幻想,也在今晚彻底破灭了。
这个男人,已经无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