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还残留着消毒水味,六六的身体已经被白布裹住。
六家人围在旁边,没人看珍珠一眼。
六安找了辆小货车,几个人沉默地把白布包抬上车,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像钝刀在珍珠心上割。
她想上前扶一把,却被六六妈狠狠推开:“别碰他!你不配!”
珍珠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货车绝尘而去,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她没敢多留,先去了学校。
找到团团和圆圆的班主任,她声音沙哑地请假:“老师,家里出了点事,想把孩子接走几天。”
老师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沾着泥点的衣服,没多问,点了点头。
接孩子回宠物店时,团团抱着她的腿问:“妈妈,六叔呢?他什么时候回来陪我们玩?”
珍珠蹲下身,把女儿搂进怀里,咬着唇没敢哭出声 —— 她没法跟孩子说,那个总给她们买糖、陪她们撸狗的六叔,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天一早,珍珠把团团和圆圆送到十八弯村。
崔母看到她憔悴的模样,再听她说完六六的事,当场就红了眼:“苦命的孩子……” 崔二平站在旁边,拳头攥得紧紧的,最后只叹了口气:“你放心,孩子我和咱妈照看着,你去处理后事,有事随时说。”
珍珠点了点头,又叮嘱团团:“看好妹妹,别乱跑,妈妈处理完事情就来接你们。”
说完,转身往县城赶。
回到宠物店,她把员工叫到跟前,声音带着疲惫:“店里的宠物多上心,我可能要走几天,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交代完,她换了身素净的衣服,往神安村去。
神安村村口,已经搭起了灵棚。
按照当地的风俗,因为六六是在村口没的,所以灵柩不能入村。
黑布挂在竹竿上,被风吹得哗哗响,灵棚中间放着棺材,六六的黑白照片摆在前面,照片上的他笑得干净,和眼前的肃穆格格不入。
六六妈坐在灵棚边,拍着棺材哭:“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
六六爸蹲在旁边,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眼神空洞。
珍珠站在不远处,脚步像灌了铅,挪不动。
六安看到她,愣了一下,想起六六临终前说的 “别为难珍珠”,终究还是走了过来:“你…… 来上香吧,看他最后一眼。”
珍珠的眼泪瞬间掉下来,快步走到灵棚前,拿起香点燃,对着棺材深深鞠了三躬。
烟雾缭绕中,她看着照片上六六的笑脸,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是谁啊?跟六川啥关系?”
“好像是县城那个离婚女人,听说六川就是为了她才出事的!”
“没结婚没名分的,怎么好意思来哭丧?这不是让六川爸妈更难受吗!”
村民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过来,六六妈听到了,抬起头,指着珍珠就骂:“你还敢来!都是你害了我儿子!你给我滚!别在这脏了我儿子的地方!”
六安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本来就顶不住村里的闲言碎语,现在妈又这么闹,只能对珍珠说:“你先走吧,这里…… 不方便。”
珍珠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又看了看灵棚里六六的照片,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她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慢慢往后退。
她没走,就在村口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站着。
灵棚里的哭声、村民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过来,她都听着,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太阳升了又落,她就站在树下,像尊雕塑。
晚上冷,她就把外套裹紧些;饿了,就从包里摸出提前买的面包啃两口。
她不敢走远,怕错过六六出殡,怕再也没机会送他最后一程。
第二天一早,村民路过,看到她还在树下,又开始议论:“这女人咋还没走?脸皮也太厚了!”
六安看到她,叹了口气,让媳妇拿了件厚外套和一碗热粥送过去,没再让她靠近灵棚。
珍珠接过粥,看着远处的灵棚,眼泪掉进粥里,她却还是一口一口地喝 —— 她要撑着,撑到送六六最后一程。
就这样,她守了三天。
每天看着灵棚里人来人往,看着六六的家人哭红了眼,看着村民指指点点,她都默默忍着。
只有到了晚上,村里静下来,她才敢走到灵棚附近,对着棺材轻声说:“六川,我来看你了…… 你放心,我会把店里的宠物照顾好……”
是啊,他和六六之间的唯一联系就只有宠物了。
第三天下午,六六要出殡了。
村民抬着棺材往坟地方向走,六六妈哭晕了好几次,被人架着走。
珍珠跟在队伍最后面,远远地看着,眼泪一直流。
直到棺材被放进坟坑,土一点点盖上去,她才慢慢蹲下身,捂住嘴,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出来。
风刮过坟地,吹得草沙沙响,像是六六在回应她。
珍珠在坟前站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才慢慢站起身,往县城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