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还没亮，西窑里一片漆黑，只有窗缝透进一丝微弱的冷光。

崔珍珠猛地从睡梦中疼醒，不是身上的淤青在疼，而是手掌心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她摸索着点亮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只见缠在手掌上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凝固成暗红色的硬块，稍微一动，伤口就撕裂般地疼。

她慢慢解开布条，露出满是伤口的手掌 —— 玻璃碎片扎进去的地方还在渗血，有些细小的碎片甚至还嵌在肉里，黑乎乎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珍珠看着自己的手，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委屈，而是绝望。

她想起昨天晚上靳长安疯狂的样子，想起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声，想起这个家带给她的所有痛苦。她再也忍不住了，她要逃离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珍珠悄悄起身，生怕吵醒熟睡的孩子们。她从炕席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钱，都是一块、两块、五块的零钱，用手帕层层包裹着。她把布包紧紧揣在怀里，又从柜子里拿出崔母给她做的厚被子，小心翼翼地裹住熟睡的小雪松。

她没有叫醒团团和圆圆 —— 她知道，带着三个孩子根本走不远，而且靳长安醒来后肯定会发疯似的找她们。她只能暂时把两个女儿留下，等她安顿好，再想办法回来接她们。

珍珠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团团和圆圆，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在心里默念：“团团，圆圆，妈妈对不起你们，妈妈一定会回来接你们的。”

说完，她抱着小雪松，轻轻推开房门，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凌晨的神来村，一片寂静，只有北风在耳边呼啸，卷起地上的黄土，打在脸上又冷又疼。珍珠抱着小雪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厚被子裹住了孩子，却挡不住刺骨的寒风，她的脸很快就被冻得通红，手脚也渐渐失去了知觉。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要离这个家越远越好。她想起县城里有医院，或许能治好她的手，就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天渐渐亮了，远处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珍珠心里一紧，赶紧躲到路边的土坡后面，抱着小雪松，警惕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很快，一辆绿色的解放牌汽车出现在视野里，朝着她的方向驶来。汽车开得不快，在黄土路上颠簸着，扬起一阵尘土。

开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名叫徐江，是风陵县城里一个家具厂的厂长，这次是去乡下收原料，准备回县城。他远远就看到路边土坡后面有个人影，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徐江放慢车速，停在珍珠面前，摇下车窗，探出头问道：“妹子，你这是咋啦？天这么冷，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赶路？”

珍珠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衣服上还沾着尘土和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她的手掌虽然藏在袖子里，可袖口还是露出一点包扎的布条，上面的血迹清晰可见。

徐江一看她这模样，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他皱了皱眉，又问：“是不是被家里男人打了？”

珍珠听到这话，喉咙哽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江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可看着珍珠可怜的样子，又把火压了下去，语气放温和了些：“妹子，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是去风陵县城里办事的。你要去哪里？我捎你一程，这么冷的天，再走下去，你和孩子都要冻坏了。”

珍珠看着徐江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小雪松，心里的警惕渐渐放下了。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小声说：“谢谢大哥。”

徐江赶紧下车，帮珍珠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又接过她怀里的小雪松，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驶座上，还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孩子身上：“别冻着孩子。”

珍珠坐进车里，一股暖流瞬间包裹了她，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眶又红了。

徐江回到驾驶座，发动汽车，一边开车一边叹气：“他妈的，老子这辈子最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真尼玛该死！妹子，你男人也太不是东西了，你带着孩子这么辛苦，他还动手打你，简直不是人！”

珍珠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大哥，谢谢你。麻烦把我带到县医院吧，我得看看手。”

“看手？” 徐江愣了一下，才注意到珍珠藏在袖子里的手，“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昨天被打的时候弄伤的？”

珍珠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徐江心里更气了，可也没再多问，只是加快了车速，朝着县医院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