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才怪。
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往后这位赫连二公子有的好折腾。
事实证明,他头疼得没错。
赫连霄就是天下第一大麻烦……
此刻,这个麻烦终于意识到更大的麻烦,他面无血色地看着黎戈,喃喃着怎么可能。
“你要不要回想一下你当时和我彻底结仇的事情。”黎戈提醒道。
还是那天,黎戈刚回了杂役弟子的居所,就看见之前的管事老吴在院子里清点东西;“吴老,你今天就要走吗?”这位严厉但公正的管事要离开,黎戈出于礼貌,还是开口挽留道。
“人得服老,老夫机缘巧合下成了筑基期多了百年寿数已经是幸运,现在寿数将尽,再操劳下去也不是个事。还不如就此离开,落个清闲晚年。”老吴道,“小子,我对你没说过什么好话,现在要离开想想也有点苛刻。说句真心话,你天赋是老夫见过最出色的,你早晚可以脱了这身杂役服当个正儿八经的传承弟子。”
“小子借您吉言,还望吴老辞了苦差,往后一帆风顺,万事如意。”黎戈拱手行礼,目睹吴老扭头不在言语只管收拾行李后,转身离去……
夜晚,黎戈躺在通铺上,身旁的师兄全都四仰八叉地睡着了,更有过分的直接打起呼噜。黎戈心里烦闷,又被这个声音吵得睡不着,起身穿好靴子去外面透透风。劣质的火油灯刚出了屋子就被月霜杀得毫无风采,黎戈吹灭火苗将它搁置在一旁,自己抬头望着月亮。
晚风轻轻拂过他的脸,微痒的触觉才使黎戈觉得他真正活着。
自从他六岁那年得了那本奇书,一切都变了。他意识到这个世界如同一本画本子,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是为了故事的延续而存在。如果他浑浑噩噩而不知真相,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走完书中的人生也不是一件坏事。
天才修士,在无数次绝境逢生中悟了大道,成了纵横三界的传奇人物,对生来就仰慕英雄人物的少年来说,是一件多么具有诱惑力的事情。
可偏偏他醒了,有了和书中人物不同的想法和情感,他以为其他人也可以这样,却发现自己成了异类。这种心情难以言喻,看着身边人在嬉笑怒骂,但总觉得他们脸上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恍惚中他们五官都揉成一团又散开,成了一段段的黑字。
你说他们有情,可以,可为什么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你说他们无情,可以,但那声声呼唤中裹着的真心又做不得假。
有时候黎戈想,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过吧,左右他最后得到成功,这劳什子的情不要也罢,不过一群木偶人,他与旁人不同就不同,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这点想法在他年少时拿刀捅死那几个骚扰养父养母的地痞流氓时达到顶峰,他们死,是命中注定的,黎戈是个活人,可他们不过一段文字,没了也就没了。反正黎戈注定会夺走无数人的性命,这不值一提。
等黎戈扭头望见异父异母浮于表面的惊恐,弟妹站在角落,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本来脸上就没多少肉,现在就和两只脏兮兮的瘦小猫一样。
养父母盯着屋外几具尸体,又看着浑身是血的黎戈,咽了咽口水,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句他已经预知到的的话:“黎戈,你走罢……我们养你一场也算缘分……你,你是个异类,我们容不下的……对,我们容不下的……你得离开这里,走,不要回来了。”
异类,起源于黎戈继承魔族血脉的眼,在他第一次伤人时变成血色。就那么一瞬间的变化,就足够养父母认定他是怪物。
黎戈没有哭闹,只是问道:“你们爱过我吗?”
养父母没有回答他,眼神空洞地看着他,脸上的不安恐惧就像猪油一样凝固在那里,并不会因为黎戈说什么而改变结果。
黎戈知道了答案,拿沙土抹去刀上的血,把刀放在地上,干脆利落地跪在养父母面前嗑了三个头,从骨瘦如柴的混混尸体上踏过离去了。
纵使之后流浪的旅途九死一生,他没有回过一次头……
早晨,一阵油灯被踢飞的叮叮当当声吵醒了黎戈。他睁开眼,看见众杂役弟子忙进忙出,压根不在意躺地上的他。
黎戈起身找到杂役弟子中的刘师兄,问道:“怎么了?”
书里的刘随心作为带他入门的师兄,性格样貌一笔带过,只说他能详细解答黎戈的问题。这使得他比旁人可以多出几句话。
果然,在短暂的麻木后,刘随心露出个温和的笑:“老吴走了,自然有那新的管事顶上。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不被烧着,兄弟姐妹自然要先去新管事面前晃一圈,知道他要怎么烧。”
“那位新管事,是不是姓曹。”黎戈淡然道。
刘随心点点头。
黎戈谢过刘随心,独自一人去干活做事了。
他倒不必去曹管事面前耍存在感,反正早晚能给这位新官一个毕生难忘的印象。
半年后,曹管事的母亲,也就是赫连二公子的嬷嬷扑倒在赫连霄身下,攥着他衣服下摆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命苦的儿是怎么被刁蛮的杂役弟子殴打到吐血,还被摁进灵田水沟灌了好几口污水。
说起来,这位曹管事能空降当个不大不小的官,全仰仗他亲娘哄幼年赫连霄的那几块糖糕。不过练气八级的人物,披上管事服也把自己当大人物,平日里趾高气昂也就算了,还不把杂役弟子当人看。能用灵石孝敬他的还好,没灵石的日子还不如驴,平白担了多分的任务不说,动辄就要挨打挨骂。
刘随心自然也算其中一个,他本来就有病重的妹妹要养,哪里有多出来的灵石,又因为身体并不强健,不眠不休锄了一个月的地,眼看着就快不行了。黎戈忍无可忍,当然也是清楚必须有这一遭,卷了袖子就把曹管事按在地上一顿好打。
书里只说他揍了曹管事,黎戈自由发挥,怎么狠厉怎么来,拳头落在曹管事的脸上,血却溅在黎戈脸上,最后他提着这位曹管事脑袋给他摁进田边的水沟里,直到曹管事快失去生机才松开手。
等赫连霄带着人过来兴师问罪时,黎戈坐在院子中间慢条斯理地擦剑,见有人来,头也不抬,完全不把赫连霄放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