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霄眯起眼:“你不要转移注意力!”
“那你要不要听完那段未完的故事。”黎戈轻松拿捏赫连霄的好奇心,立刻让赫连霄住嘴倾听。
黎戈语调没什么起伏变化:“苍蓝曾在万年前遭遇过一回灭国,灭国三年后,国师琅念突然出现,手持利刃,杀光了当年入侵苍蓝国国都的那只军队,之后又扶持苍蓝皇室后裔重建苍蓝国,自己则作为国师辅佐苍蓝皇帝。皇位传了三四代,到了一位好大喜功喜欢对外征战的年轻皇帝手里,他命令琅念像屠杀当年那只军队一样去屠杀别国的边防百姓。琅念没答应也没同意,只是在当晚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数年,那个年轻的皇帝突然暴毙而亡,皇位急匆匆传给了他的兄弟。”
“可惜这些都是万年前的历史,苍蓝国毕竟只是个凡人国度,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往日种种也随风而逝,不复往矣。”
“但还是留了点什么。”赫连霄感慨道,“琅念前辈当初以素曲为号光复素曲前辈的国度,应当就是为了让人记得素曲。可惜时间一长,足以让一些事情面目全非。琅念前辈只允许素曲一词同极刚极烈的复国形象挂钩,决不允许它沾染半分嗜杀好战。之后又留残魂一缕,打造如此幻境,也只盼素曲长存,过往修士可以知晓敬畏。如此苦心,难得一见。”
“但这些都只是无用功罢了。”黎戈泼了冷水。
他分到的角色就是当年的琅念,她一向都是独来独往一个妖,偶然碰到一个极其有意思的人,明明很在意,可心里一直提醒自己人妖殊途,不要太把对方放在心上,否则光是寿数长短就够她喝一壶。
就因为这点心思,当得知那人真正离开,自己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见的时候,才轰得反应过来,自己和她说的话太少,做的事太少,未尽之念终日焚烧在心头,连着烧死她友人的那场大火炙烤她的灵魂。
后面做得再多,还不如当初啃鸡腿的时候,多和素曲抱怨几句人类养的鸡肉太柴,她若有心情就去野外打几只山鸡给素曲尝尝鲜。
赫连霄听了黎戈的见解,却摇摇头道:“那我到觉得琅念前辈不必如此痛苦。她懊恼自己做得太少,可她记忆中的琵琶语调却不是这样的。我听得出来,对于一个乐师而言,泛泛无名时有人……有妖愿意为她驻足停留,听她拨动琵琶弦,足以让她感念一生,此后又是世间唯一知晓她心境曲意的妖,即使妖修前辈一言未发,在素曲心中仍旧是自己此生知己。可惜我不是素曲前辈,也没那个资格替她说,只能厚着脸皮挑了个曲子弹给琅念前辈听,也当是素曲前辈没说完的话吧。”
“你什么时候学的琵琶?”二人离开山洞的时候,黎戈问道。
“当然是幼时,你看我现在像是有功夫学这个的样子吗?方才秘境一开始弹《阳春白雪》的时候脑子一顿,还差点忘了谱。”赫连霄活动肩膀道。
说着,赫连霄想了想,又道∶“你还记得越弦师傅不?就是我没事有事回天和宗顺带会去拜访一二的那个琵琶乐师,她曾经教过我几年。”
“原来如此。”黎戈点点头,“可你为什么要去学琵琶,君子六艺,都是学琴的较多。”
“往事不堪回首啊。”赫连霄开了话闸子就停不住,酸酸道,“当年我娘问我想学什么乐器,我觉得琴筝一类得端坐着,笛箫之流虽轻但要动手动嘴,都太累人,瞧见书上的琵琶,脑子一昏觉得这个大小,我大可以抱着它躺床上练。这样一想,那可太好了。于是我指着琵琶和我娘说我一定要学这个,别的我一概都不要。”
“我娘自然同意了,请来越师傅,她年轻的时候可是天和宗山下最好的琵琶手,教得也是最好的。只是我一上手就意识到不对,他大爷的!琵琶这玩意居然是乐器里面最难学的,我还没学会怎么躺床上弹,板子已经吃了好几副了。”赫连霄越说越心酸,“那我自然是不干的,哭着求我娘说我不想学了。结果我娘听越师傅说我学琵琶很有天赋就是太懒散,二话不说立刻接过越师傅手上的戒尺抽我屁股。那年我才六岁,她把我撵得满院子跑,我一边逃一边问她为什么这次不顺着我。”
“阮师姐帮我娘抓我,她拎起我把我送到我娘手上,我娘又怼着我屁股连抽数下,让我心里清楚,她只允许我因着客观不行而放弃,但主观原因上退缩,非揍我不可。”
黎戈∶“所以你就乖乖学下去了?”
“错,那我更要想办法把越师傅请走了。”赫连霄伸出食指摇了摇,“反正弹到十四岁的时候我就发誓不要学了,就苦练一曲《霸王卸甲》。哇塞,练得我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给越师傅演奏的时候未成曲调先有情了是。她一定听懂我那悲壮凄凉的曲调,知晓我已悟了曲意,能出师了,便和我娘提了这事,她不便再打扰我修炼。终于,我娘放了我,我不用吃手板子了。”
他说着说着,眼神迷离恍惚,好似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一样。
黎戈∶……
这就很有赫连霄这个人做事风格了。
“不过说起来,我早期弹琵琶和弹棉花似的,练习的时候连我哥都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拉着宫师兄跑了,直言我要弹出他们的心魔导致他两互砍。但我怎么感觉还有个倒霉蛋被我拉着当我听众来着。”赫连霄蹙眉,“那哥们也惨,我对过去记忆模糊得很,这都清楚我当时弹得那叫一个呕哑嘲哳难为听,要是真有那么一个听众,他这辈子想忘了都难……啊呀,算了,我也没太折磨他吧,起码我练了两三天后那曲子已经可以入耳了,最多不熟练罢了。”
黎戈关注点却有点偏,揶揄道∶“所以你学会躺着弹琵琶了吗?”
“那我定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赫连霄道,“只是弹着弹着,就觉得我为了这点醋包了八年饺子,实在是不划算。如果能重来,我要和我娘说我天生五音不全,压根学不了乐器,把一切痛苦从源头上隔绝。”
“欸,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有空,你再和我回趟天和宗呗。”赫连霄想起什么,道,“越弦师傅也真是的,那些弟子都已经学出师了她还要操心,管得没完没了。我让她少操劳,该享福的时候就去享福,可惜她要么就木着站那不理我,要么就说我这个小孩不懂事,不会说话。我都三十多了!谁家小孩三十好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