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宣帝说到这里,后头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
他目中浮上了一层泪水,他想象不出,苏云当时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和恐惧,才下得去手——
钱公公的眼底浮现了一层震惊之色,久久不能退去,心底对苏云的厌恶却在此刻如潮水一般退却,变成了一股说不出的心疼。
曾几何时,那个纯真可爱的女娃娃竟然被逼到了这种地步?
仁宣帝忍着痛说:“她说……她逼着自己做出那个决定,是因为她知道她与她母亲,必须得有一个活下来,去报仇!”
“活着,才能有以后!”
仁宣帝又想起了苏云说过的话,为了活着,她做过乞丐,给人下过跪……更别说坑蒙拐骗偷了……
这是他的女儿,金枝玉叶,天楚皇朝的公主啊!童年的时候,就过得这样的日子?
他几乎不敢想象,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是朕,对不起她……朕有罪!”罪孽深重!
仁宣帝伏在栏杆上,哀哀的哭了起来。
钱公公看着掩面痛哭的仁宣帝,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皇上,血浓于水……公主……焱王妃,不会怪您的!”
他说出这句话,忽然感觉这话是如此的单薄。凛冽的寒风吹来,吹落了屋檐上的雪,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进来,落在了仁宣帝花白的头发上,瞬间就化作了晶莹的露珠。
“她恨朕!”仁宣帝喃喃的说道,看起来,整个人颓废而衰弱,满身的悲凉晚景让人心酸,“她不会原谅朕的!”
钱公公不知道说什么好。
良久,仁宣帝擦了擦面上的泪,直起身子来,长叹一口气,看着远处几乎成了一条黑线的队伍道:“看得出来,元晟对她是真心的,不会伤着她。就让她去吧……朕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钱公公震惊之下,猛然回过神来,皇上的意思是——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焱王心术不正……”焱王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皇上如此,不异于放虎归山,将来,这天楚江山……
钱公公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仁宣帝打断了:“人生嚷嚷皆为利来,焱王武功谋略皆是不凡,天楚又积弱已久,有此心思,并不足为怪。”连紫阳宫主和安定王都有这种心思,何况是焱王这样的人中之龙呢?
不过,焱王是个长情之人,平安的眼光,比她娘要好得多!
仁宣帝心内低低叹了一声,道:“走吧!”
他说着,又留恋的看了一眼远处已经变成了一个移动的黑点的队伍,转身朝楼梯处走去。
钱公公连忙跟上,扶住了他颤巍巍的身躯。
那一晚的混战,皇贵妃和容渊失踪,安定王被下入死牢,紫阳宫主却因为把持着他继续生存下去的炼药秘方被软禁在了她居住了很久的甘露殿。
如今的甘露殿,在仁宣帝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他甚至,不肯踏入一步!
但是,他知道,他得活着,不惜一切代价的活着……直到平安来取走他的性命!
……
大雪纷纷而下,眼前白茫茫一片,蜿蜒的山脉在云山深处,抬头看去,就渀佛一条白色的巨龙。
车轮滚滚压过积雪的地面,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马蹄得得,跑的欢快。
队伍走了一天一夜,才到京城以北的第一个重镇,青延镇。
小镇靠山而立,大雪纷纷的时候,人们大多躲在家里暖和了,只见街道上行人稀稀落落,酒家客栈的门口也是门可罗雀,高高挑着的旗子上落了雪,凄凄清清的在门口招摇着。
“停!”
“希律律!”
队伍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顿时为这家店增添了不少人气。
元晟翻身从马上跃下,来到了宽大平稳的马车前,隔着车帘沉声问道:“王妃怎么样了?”
苏云怒极攻心,悲痛入骨之下吐了血,本应该修养几日再上路的,她却说什么不肯再在京城多呆一日,他们这才冒着大雪纷飞连日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