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珩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了更深沉的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冰冷的秒针,一下下敲打在沈澜晞本就紧绷的神经上。她趴在床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魇之中。
梦里,她仿佛回到了童年那条阴暗潮湿的巷子。几个比她大的孩子将她围在中间,推搡着,抢走了她怀里刚买的馒头,污言秽语如同冰冷的雨水砸在她身上。她孤立无援,害怕得浑身发抖。就在这时,陈叔出现了,他拿着扫帚,像一座突然拔地而起的山峦,将她牢牢护在身后,呵斥着赶走了那些坏孩子。梦里的陈叔,背影高大而温暖,让她无比安心。
然而,画面陡然一转!陈叔温暖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他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猛地向后倒去!背景不再是熟悉的老巷,而是变成了陆景琛那张扭曲而阴鸷的脸,他正站在陈叔身后,手里似乎握着什么,脸上带着残忍而得意的狞笑!
“陈叔……!”沈澜晞在梦中失声尖叫,想要冲过去,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叔倒在地上,脸色迅速变得青紫,呼吸艰难,那双总是充满慈爱的眼睛痛苦地望着她,充满了不解和……失望?
“不……不要!陈叔!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她在梦里痛哭流涕,无尽的愧疚和恐惧像沼泽般将她吞噬。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猛地撕破了梦境的迷雾!
“嘀——嘀——嘀——!!”
是陈叔病床旁的心电监护仪发出的警报!屏幕上原本规律起伏的波形瞬间变成了一条混乱的直线,伴随着血氧饱和度数值的急剧下降!
沈澜晞猛地从梦魇中惊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额头上全是冷汗,后背的衣物也被浸湿,冰冷的贴在皮肤上。那梦境太过真实,陈叔倒下时绝望的眼神和陆景琛那张狞笑的脸仿佛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让她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然而,耳边持续不断的、催命符般的仪器警报声,和眼前监护屏幕上那触目惊心的直线,瞬间将她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陈叔!
“医生!医生!!”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几乎是连滚爬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踉跄着扑到床头,手指颤抖得几乎按不准那个红色的呼叫铃,疯狂地按了下去!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带着哭腔,“快来啊!医生!护士!”
几乎是同时,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迅速冲进了病房。医生快速检查了一下陈叔的情况,脸色凝重,立刻指挥护士:“快!准备抢救!肾上腺素准备!家属请先出去等候!”
沈澜晞被护士半劝半请地推出了病房。她僵在病房门口,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着里面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看着他们给陈叔戴上呼吸面罩,进行胸外按压,注射药物……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她浑身冰冷,手脚发麻,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尖锐的警报声和梦里陈叔倒下的一幕在脑海里交替回响。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才勉强抑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哭泣。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病房的门终于再次打开。主治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神情已经缓和了许多。
“医生……”沈澜晞立刻扑上前,声音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用一双写满了恐惧和祈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医生。
医生摘下口罩,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患者刚才只是出现了短暂的室性心动过速,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可能是身体过于虚弱,加上麻醉药效过后的一些应激反应。我们已经用了药,情况控制住了,生命体征正在恢复平稳。不过还需要密切观察。”
稳定下来了……
沈澜晞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虚脱感袭来,让她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墙壁。她张了张嘴,想说声谢谢,却发现自己连发出一个音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呆呆地、用力地点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是林哲回来了,他手里提着刚从医院小卖部买来的两份便当。
他看到沈澜晞脸色惨白、眼眶通红地靠在病房门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连忙快步上前:“沈律师!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澜晞听到林哲的声音,像是突然被惊醒。她猛地抬手,用袖子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痕,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她不能慌,不能倒下,陈叔还需要她。
再抬起头时,她脸上已经勉强挤出了一个极其僵硬、却试图表现得轻松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没……没事。”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刻意放平缓了语调,“刚才陈叔的仪器有点报警,医生来看过了,说已经没事了,虚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