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轩”坐落在容城一处僻静的园林式建筑群中,飞檐翘角,竹影婆娑,环境确实如其名,清幽雅致。但沈澜晞踏入那间名为“竹韵”的包间时,感受到的只有无形的压力和冰冷彻骨的寒意。
陆景琛已经到了。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西装,与陆景珩那种带着几分随性和风流的英俊不同,陆景琛的英俊是刻板的、锐利的,像一把精心打磨过的手术刀,每一分轮廓都透着算计和冷硬。他见到沈澜晞,脸上立刻堆起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起身相迎。
“沈律师,久仰大名,果然是年轻有为啊。”他伸出手,动作无可挑剔。
沈澜晞与他轻轻一握,触感冰凉。“陆先生过奖。”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中警惕的弦却绷到了最紧。她可不相信陆景琛找她来,只是为了夸她一句“年轻有为”。
落座后,精致的菜肴如流水般端上,陆景琛表现得像一个热情周到的主人,先是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容城风物,又看似随意地问了问沈澜晞律所的情况,语气温和,仿佛真的只是想结交她这个朋友。
但沈澜晞很清楚,这温和的表象下,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她谨慎地应对着,每一句话都在心里过三遍才说出口,不动声色地将话题避开陆景珩和继承权案。
然而,陆景琛显然没有太多耐心陪她绕圈子。酒过三巡,他亲自拿起桌上的茅台,为沈澜晞面前已经空了的酒杯斟满。
“沈律师,别光顾着说话,尝尝这酒,味道不错。”他笑容依旧,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
沈澜晞心里咯噔一下。她有胃病,是早年饥一顿饱一顿、拼命学习工作落下的病根,平时滴酒不沾,偶尔应酬也是浅尝辄止。眼下这满满一杯高度白酒,对她来说无异于毒药。
“陆先生,抱歉,我酒量浅,而且……”她试图婉拒。
“哎,”陆景琛打断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沈律师,这就是不给我陆某面子了?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连杯酒都不肯赏脸?”
他的语气依旧平和,但话里的重量却沉甸甸地压了下来。不给陆景琛面子?在容城,有多少人敢不给他陆景琛面子?沈澜晞仿佛已经看到,如果她坚持拒绝,明天“鹏晞律师事务所”可能就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她辛苦积累的一切,可能顷刻间摇摇欲坠。
现实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不能退,至少不能在这里明目张胆地退。
沈澜晞指尖微微蜷缩,随即松开,脸上挤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陆先生言重了,是我不会说话,我自罚一杯。”她端起那杯晶莹剔透却如同火焰般的液体,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辛辣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部,像点燃了一条火线。她强忍着不适,将空杯示向陆景琛。
“好!沈律师爽快!”陆景琛抚掌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得色,随即又极其自然地拿起酒瓶,“来,好事成双。”
一杯,又一杯。
沈澜晞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空荡荡的胃在酒精的猛烈冲击下,开始隐隐作痛,并且那痛感迅速变得尖锐起来。她知道,她的胃病犯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借着夹菜的动作,悄悄用手帕拭去。
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在他面前示弱。沈澜晞拼命告诉自己,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背脊挺得笔直,仿佛无事发生。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一丝端倪。
屋漏偏逢连夜雨。随着陆景琛的靠近劝酒,一股浓烈而劣质的女性香水味扑面而来,萦绕在他的西装上。那甜腻到发齁的味道,混合着酒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呼吸,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快要忍不住了。
“陆先生,失陪一下,”她猛地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想逃离这里,哪怕只有几分钟,让她能喘口气,缓一缓那撕扯般的胃痛。
然而,陆景琛却慢条斯理地放下了筷子,抬起眼,那双锐利的眼睛像鹰隼一样锁住她,仿佛早已看穿她的虚弱和勉强。
“沈律师,”他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菜还没吃几口,酒也还没喝尽兴,这么急着走?”
他根本没有给她离开的机会。
沈澜晞的心沉了下去,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