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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1 / 1)

 二二 54

二十三岁这年,骆章为考验做着最后的冲刺。一月的时候他去北京面试,从西站出来,迎接他的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那是骆章生命中的第一场大雪,故乡小镇几乎是不下雪的,即便下也是细细的,碎碎的,在飘坠的半途被暖湿的朔风融化,落在脸上感觉是雨。小镇人管这叫雨雪。在小镇的地方志中记载着发生在同治七年的一场大雪,雪下了三天,整座小镇都被掩埋在厚厚的积雪之下。这是关于雪的惟一记忆,所以小镇的冬天与雪是没有必然联系的。

北方的空气干燥而粗糙,朔风生猛而鲁莽,一阵紧似一阵,好像千百张虎口,噬咬着肌肤。雪花在风中飞扬,打着旋落在开阔的地面上。北京用一场大雪迎接了骆章,那些舒张有度的建筑让骆章比较出小镇的拥挤和逼仄,小镇重重叠叠、高低起伏。骆章在雪花曼舞的天空下仰起脸。他感到冰冷的亲吻,他的睫毛上挂满了雪花,它们并不融化。这就是冬天!这才是冬天!

夜里,骆章给家里拨了电话,爸爸接了,骆章说北京下雪了。他激动地不知所以。爸爸说北京下雪不足为奇,北京的冬季必然是要下雪的。妈妈抢过了电话,妈妈焦急地说章章啊,下雪多穿几件衣服。我们这儿也下雪了,下了一天一夜,现在还在下,窗外的房屋都不见了,一片白,冷得人脚趾头都要开裂了似的。真不记得什么时候遭过这份罪。妈妈一再嘱咐骆章多穿几件衣服,千万别感冒了。

骆章躺在招待所洁白的床单上,只穿了一件羊毛衫。房间里暖洋洋的,暖气在持续供热。他想起小镇的冬天。小镇的冬天总是大雾弥漫,人们在房间里依然穿着厚厚的外衣,他们围在火炉旁烤火取暖。妈妈偶尔会在炉沿上放一只红薯或者一只土豆,红薯或者土豆的清香渐渐地扩散开来,诱人食欲。后来,不准烧煤球了,人们又围在电热炉旁。小镇冬天的夜晚是要冻死人的,不烤火怎么行?他们连睡觉都穿得鼓鼓囊囊,盖着至少两床被子。妈妈把热水袋塞进被子里,温暖着他的双脚。小镇也下雪了,那里的雪也像这里的雪一样放肆狂野吗?那小镇该是如何奇寒彻骨了啊!他要如何向妈妈解释,北京的冬天其实不冷,你在房间里不用穿两双袜子不用穿棉袄。妈妈绝对不会相信,就像在来北京之前骆章也绝对不会相信一样。甚至在这一刻骆章还在怀疑,室外雪大如席,室内却其暖如春?

面试非常顺利,骆章决定在北京逗留两天。积雪被扫到了道路两旁,有人在铲路上的冰。路面滑溜溜的,小汽车并不减速,在人烟稠密的地段也不让人,争先恐后,冲动而急迫。商场里挂满了红灯笼和彩幅广告,商家提前向大家拜年了。夜晚的时候华灯璀璨,但是骆章觉得北京的夜晚不美,他想起小镇的夜晚,起起落落的万家灯火,星辰,江畔的渔火交织而成的人间梦境。骆章遗憾地发现北京的夜晚是没有层次的,或者说是看不出层次的,它灼炽的明与纯粹的暗是对比强烈的,它没有那种牵牵拉拉的暧昧过度,它是笃定的、明确的、一是一二是二的。骆章开始怀念小镇。

在出租车上,小平头司机操着京片子带着不易觉察的傲慢无休无止地呱呱叽叽。无线电波传送着一首英文歌曲,清澈的吉他和弦,一个男人带着眷念,深情地吟唱者,如泣如诉:

sailing homeward,it s time to go home,

over the ocean of life we must roam.

and when you get there, say hello for me,

for i ve a long, long way to go.

there may be stormy days, there will be fires

there will be valleys with mountains to climb.

and when you get there, say hello for me,

for i ve a long, long way to go.

whenever i wander weary, i ll reach for you,

i know you ll be there for to see me through.

da ……

da ……

and when you get there, say hello for me,

for i ve a long, long way to go

你要相信,生活中总有一些不期而遇的怦然心动。骆章坠入了那沉缓的旋律。这座城市奔波着他的朋友,童童来信说她离开了那家歌舞团,准备单干,她正在为自己苦心策划的一场现代舞剧四处拉赞助。他在北京没有联系童童,就算联系了也不一定见上面。他们的轨迹已不可能重合,只能在彼岸遥望,回忆,以及祝福。

还有陈爽。陈爽是否仍在这座城市?或者去了另一个远方?他见到他母亲了吗?他是否过得很好?我们终于走出了年少的无知、混乱和荒唐。我们还会遭遇到一个又一个问题,我们还会被这些问题困扰,但是我们不再懵懂,因为我们有了方向。这方向将让我们警醒任何的引诱和误导。我们懂得了把握自己。

离开北京的时候又是一场鹅毛大雪。火车穿过昼夜,他把脸贴在自己温暖的毛衣上。他不再看窗外,他清楚这趟列车将带他去向何方。再见了朋友!再见了爱人!你们是否也在寻找回家的路?在路上,我们终于找到了自己。回家吧,若你们比我先到,请待我向父老乡亲们问好,因为回家,我还要走很远很远的路。

在车厢的过道,骆章熄灭了一只香烟。缭绕散去的烟雾中,他看见一只鸟轻盈地滑翔着。他举起自己的双手,那只鸟就越飞越高了。越飞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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