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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白日梦的生活方式 > 十六

十六(1 / 1)

 十六 38

童童和陈爽在一起了,骆章为他们的破镜重圆而高兴,可是背地里却惆怅了。童童是应该和陈爽在一起的,童童能够给予陈爽的是自己所不能给予的。友谊显得苍白,因为有些恐惧友谊无力平抚。他甘愿掉在他们后面,看他们展翅高飞。

古老而年轻的街道,它们明明白白地记录了我们的成长。它们是最沉默的看客,一年一年,它们伴随我们一同成长,等我们老了,它们却又同另一批孩子从头再来。它们历史悠久却青春永驻。这些睿智的街道,我们错误地以为它们只是看客,而其实正是它们给了我们的青春一个最自由的舞台。

骆章想着。他听见陈爽在催他快点。童童和陈爽停在前边的一个拐角处,他又掉队了。陈爽一只脚踩着踏板,一只脚支在地上,正不耐烦地等他赶上。久违的阳光在陈爽的眉宇间荡漾。

39

太阳终于结束了它的隐居生涯,在天空中重放光彩,人们又听见了从阿育王寺传来的钟声。那钟声听起来铿锵有力,振奋人心。这一年蕴空禅师八十高寿,他的门徒弟子络绎不绝地赶往玉龙山。门可罗雀的玉龙山由此门庭若市,人们都大吃一惊,想不到蕴空禅师座下信徒如此之众。有人为阿育王寺捐了金身菩萨,那口悬钟也改换门庭,能工巧匠除去了钟身斑驳陈旧的铜绿,铜钟焕然一新。你听那钟声显得如此激越,压过了江畔的汽笛,压过了人群的喧嚣,整个世界只有钟声回荡。

骆章着迷于这非同凡响的钟声,童童和骆章的表情一样痴迷,陈爽说老和尚返老还童了。他们三人站在公船的船尾,突突的马达声在这钟声之下显得琐屑而卑微。

老和尚满八十了,童童说,有人还见他单手倒立呢。他会活二百岁,甚至更久。

那不活成精了?陈爽说。

就算活二百岁,还是会活不下去的,骆章说,还是会有那一天。每个人都逃不过那一天。

别说这种话,这种话我不爱听。童童说着把头扭向了东边。朝阳的光辉在她的脸上游弋,她的脸像一只黄金铸成的鸟蛋,有着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童童说那一天不会是今天,用一个今天却哀悼不可知的那一天是愚蠢的行为。

童童说得对,骆章想,那一天遥不可知,而今天是实实在在的。牢牢地把握住今天,当那一天砸下来时我们才会了无遗憾。

40

吹笛人又回到了那棵黄桷树下,黄桷树一年四季地叶落纷纷新枝萌芽,它混淆了视听,颠覆了四季。笛声悲怆迂回,四处弥漫。小镇热闹的夜生活与这笛声格格不入,人们嘲笑那个傻子的多愁善感,人们不无恶意地说他怎么还不进棺材呢?

陈爽在绿水街27号和他们告别了,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柳汀巷。税务办公楼的灯光始终照不进来,他们推着车在幽暗中前行。一个半世纪前,这一片建筑都属于一户姓鄢的大家族,鄢氏家族祖籍湖北,最初靠打渔为生,到第三代时出了一个叫鄢祖耀的能人。鄢祖耀十七岁跟了漕帮的一支船队,凭着机智的头脑和过人的胆识,三十岁时已富盖川东,四十岁回乡,兴建了祠堂、豪宅、义学、银铺、当号、商号,九十岁寿终正寝。奇怪的是,这样一个传奇人物终身未婚。人们的解释是:奸商淫邪,自作孽,天作怒,命硬犯忌,六亲相克,断子绝寰,是为因果。

柳汀巷坐拥于这阴郁和幽暗。这幽暗半明半昧,是介于光影之间的,他们的脚步声和车链的嗒嗒声点不破这幽暗。童童突然间站住了,回头望着骆章。童童说,你看见了吗?

什么?骆章和童童并行了。童童的白毛衣让她看上去像一个幽灵。骆章第一次发现童童的眼睛忽闪着仓皇。

他们。童童腾出一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小声地说,那些影子。一条一条的。它们从缝隙中飞升而出,我甚至能看清它们的模样。它们穿着奇怪的衣服,脑袋上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它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围住了另一条影子。它们看不见我们。

想象力天马行空的创造力,那些开满裂缝的灰色墙壁和古老传说在大脑皮层投下的幻影。骆章想,神秘的幻影似乎特别垂青被艺术骚扰的灵魂。他们太热爱幻想了,习惯了白日梦似的呓语和呼喊,真实和虚构紧密交错,于是再也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构,一切都照单全收。

你听过那个传说吗?童童向骆章靠近了一点。

听过。骆章说,很多年前,有一个大家族,他们富甲一方,人丁兴旺,他们的财富集中在一个人的手上。

这个人叫鄢祖耀,童童补充道,他没有妻儿,一个邪恶的巫师操纵了他。鄢氏族人在一个晚上抓住了这个巫师,就在这条巷子里,他们用狗血泼他,让他无处遁形,然后把他的头砍了下来,在鄢氏祠堂挂了七七四十九天,因为一个法师告诉他们,如果不这样那个巫师还会复活,鄢家的财富将会落入旁人之手。

这是小镇所有传说中最著名的一个,骆章很早就听过了。巫师的头在最后一天不翼而飞,鄢氏家族的命运印证了法师的预言。在鄢祖耀逝世之前,鄢家的财富改弦易辙成了别人家的财产。这荒诞不经的神鬼传奇,人们只是把它当成一个故事,而故事通常是当不得真的。

你相信吗?童童问。

我相信,骆章说,你呢?

童童摇摇头,我不信。可是奇怪,我却看到了他们。

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沉默。似乎是为了打破这难耐的沉默,童童又问骆章,你知道陈爽的理想吗?

不知道。骆章纳闷童童会问他这个问题。理想是一个略显沉重的命题,陈爽从来没有对他谈论过理想。

我也不知道,他从来不谈理想,他似乎是没有理想的,而人怎么会没有理想呢?

童童在叹息,骆章听出来了,他问童童,你的理想是什么?

一个舞蹈家,或者可以说一个艺术家。童童热烈地说。他们走出了柳汀巷,街上的路灯将那阴郁和幽暗一扫而空。舞蹈让我感觉到了生命,我活着,我号令日月星辰,我是世界的主宰!童童兴奋得手舞足蹈。过了一会儿她问,你有什么理想?

我想懂得所有的奥秘,比如懂得这个小镇,我们刚才说过的故事,所以这个世界无穷无尽。骆章说着自己的理想,感到身子微微发颤,理想是热情之火的助燃剂,是灵魂的吗啡,是人生的励志铭。理想总是让人忘乎所以,鬼话连篇。

那你活该当一个小说家。童童的话中充满了嘲讽和讥诮,她说,我不喜欢作家,他们什么都出卖,朋友、亲人、敌人、不相识的人,甚至包括他们自个儿。他们以此为生。当他们没什么可出卖了,他们就撒谎,扯大话,用谎话愚弄世人。作家是最无耻的投机分子,是最华而不实的社会蛀虫。我讨厌作家。

电影院到了。在这里童童和骆章分手了。骆章继续走在回家的路上。童童的话在他心中掀起了风暴,他的理想在另一个人看来竟然如此一名不文卑俗不堪。他惶惑了。一个人。孤独。家已在望。回家的路却仍似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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