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怕他不知道抹布的真名,两个名字都说了两遍。
小绵羊的喉头发紧,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吃不下饭,家里的大厨们手艺精湛,但精湛的厨艺治不了耳鸣——听了死讯,他的脑袋就一直在嗡嗡作响。
“为什么?”他只能挤出一个词。
见他停下刀叉,父亲给他递来手帕,他看着这方方正正的手帕,想不起来该如何使用它。
“龙祸。他们一家人南下的时候,被龙袭击了。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只剩下烧干净了的残骸。”
“龙不总是恶的。”
“他死了。”
“哪一头?”
“南方那头,自称扎卡里的。”
说着,父亲斟满一杯酒,递到他面前,他以前从未被允许喝酒,更不要说这种烈酒。
“不可能。”他连连摇头。
“他死了。”父亲只是说。
“多吃些,长得快。”母亲劝他。
但他脑海里是一片火海,他向盘子里的牛排看了一眼,像是脑中火海烤出来的肉块,这让他胃部一阵痉挛,当堂吐了出来。
他的老奶妈,父亲,母亲,全都皱起眉头来。
他吐得太厉害,吐完的时候,眼眶里全是泪,他很清楚,这不是哭出来的眼泪。
“我吃不下,别来送餐。”小绵羊狼狈地擦擦,丢下一句话,快步逃回房间,他听到背后传来的话:
“听屠龙勇士的。”父亲的声音响起。
——
《龙的历史》有精装版,整个布姆赞也不过寥寥几本,在他的卧室里就有其中之一。
书中插画是微微隆起的浮雕,他的小手向摸去,能感受到龙粗糙的鳞片,向龙炎摸去,能隐约感受到火焰的温度,向地上的人们摸去,能感受到冰凉的,寂静的死亡温度。
小绵羊放下书的时候,已经完全动不了。
像油尽灯枯的老头一般……他忽然想起来,他一直没有吃东西。
他好像在赌气?
他想起来,却又想不起来。是为了什么呢?
如此茫然着,他打开门,门外跪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侍女,她们不敢打扰他,又不敢什么都不做,只能长长在他门前跪着,以免老爷生气。
“我饿了……拿些吃的来。”
他喉里发出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这个声音生涩发紧,充血又生疼,哪还像个被戏谑为小姑娘的声音。
仆从们乱作一团,去找吃的、去找老爷……老奶妈飞快跑来,摸了摸他的喉咙,又叫他说了几句话,然后惊喜地尖叫着跑开。
“老爷!老爷!少爷变声啦!”
——
“现在可没人敢叫你小姑娘啦。”布莱顿朝他打趣道。
“也没人敢叫你外姓人啦。”他笑着,笑声压在喉咙里。
听说布莱顿赢得了全国比试的时候,小绵羊难得地笑开了花,吵闹着要来看看——这次全然没有半点阻挠的声音。整个卡文迪许家,如今只有听命声。
他早知道布莱顿很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全国比试可是高手云集,那些叫得出名字的大家族有好几个甚至都没有名额……他觉得布莱顿应该能拿个前四——好哇!他倒是拿了个第一!!!
小绵羊真想像上次那样,用力给布莱顿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今非昔比了。
他如今也穿上了厚厚的,漆黑的铠甲,他骑着马从黄色的哈萨尔矿城的街道走过,所有黄色的人的目光都锁定了这套威风凛凛的盔甲。
两个全身甲胄的人的拥抱未免有些不方便。
“这身盔甲好生威风。”
布莱顿摸着他头上的龙角盔,啧啧称奇道。
“我一眼就看出来这盔甲不是为我准备的。”小绵羊一说完,他俩便大笑起来。
打造一套盔甲可不是几个月就能完成的,他早在训练场里听他人聊过,卡文迪许家早就计划着打造一身黑铠——尺寸和外形设计都偏向了他的那位“龙屠者”大堂哥。那时他们还从未想象过,屠龙勇士居然不是那一位。
倒是他这个不思进取的小绵羊。
他的目光飘回那一日,从他手中生长出光树,万千人向他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