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间先是抚平了自家妹妹的不甘心,接着语气愈发真切地说道,
“要我说,妹妹这次明面上的亏,吃了便也就吃了,毕竟母亲动了气,罚也罚了。若再硬扛着,伤身伤心,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得不偿失呀。”
她微微倾身,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咱们不如暂且退一步,海阔天空。但这口气,未必没有别的法子出。暗地里……若能让她自个儿觉出理亏,认清她在这府里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知难而退,从此安分守己,岂不比现在这般硬碰硬、白白受苦要高明得多?”
顾明盼虽然骄横,却并非完全听不懂话。她素来行事直接,讨厌弯弯绕绕,但此刻也觉得“暗地里”让蒋漫青不好过,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至少自己能先解脱。
“那姐姐有何妙招?”语气仍是傲慢,仿若施舍。
顾明雪状似无意地提起,“听闻蒋表妹自庙中归来,日夜服用安神药,这才能睡个好觉…”
顾明盼被点醒,她被罚跪祠堂,抄书百遍,不得安睡,她凭什么能睡个好觉。
思量间,她用力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随后扬起下巴,开口说道,“我明天要吃肉包。”
顾明雪明白她这是同意了,回声应好,端着一副疼爱姐妹的模样,带着满意的笑容便离开了。
“大小姐,您这是为何?”杏月是顾明雪身边自小长大的陪嫁,容色姝丽,却心思简单。
走在昏暗的回廊上,灯笼的光晕只照亮了顾明雪半张脸,那张看似平和普通的容颜,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有些莫测。
她目光轻轻扫过杏月姣好的侧脸,心底一瞬间翻涌起难以言说的嫉妒,却又因对方简单的头脑而感到一丝放心。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做好你分内的事。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步步隐没在深宅的夜色里,仿佛也吞没了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思…
过了两日,顾明盼在顾明雪的陪同下,身后跟着方氏送来的赔罪礼,向蒋漫青赔礼。
蒋漫青有些奇怪,顾明盼这般吃不得性子的人怎得如此容易就道歉了,还以为还得在祠堂多跪几日。
她面上却瞬间漾开一抹柔软又略带受宠若惊的笑意,声音放得格外轻缓温和,带着十足的包容:“表妹真是太多礼了,快不必如此。表姐我心里明白的,表妹这般爽朗直率的性子,先前定是一时误会了才闹些小别扭。如今误会说开便好了!”
她言语间滴水不漏,字字句句都透着善解人意和原谅,而那过分甜腻的声调与真诚姿态,果然激得顾明盼眉头紧锁,脸上厌恶之色更浓,仿佛多待一刻都难以忍受。
她最终连句场面话都懒得回,只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便径直转身离去。
独留下顾明雪站在原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冷场,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又替妹妹找补:“三妹妹年纪小,还有些孩子脾气,表妹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见蒋漫青依旧笑得温婉,并无深谈之意,也便适时告辞了。
次日,寻香便传来消息,说是有了回春堂的线索。蒋漫青凝神思索片刻,唇角微勾,轻轻唤来了白苏。
这日夜里,院内寂静无声,屋内只留了两盏昏黄的烛火,光影摇曳。
蒋漫青端坐于内室,身前是一道朦胧的珠帘屏风,隐约可见外间情形。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一个不断扭动的麻袋被掷在地上,里面传出压抑的呜咽。蒋漫青眉梢微动——倒是没料到,白苏行事这般粗暴直接…
她目光轻移,无声地投向屏风外那道利落的身影。白苏会意,上前利落地解开麻袋口,毫不费力地将里面的人提了出来。
那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面容惶恐,口中紧紧塞着一团布条。白苏顺手将那布条扯下,对方当即就要叫喊——
“大——”
“胆”字还未出口,白苏眼疾手快,再度将布条塞了回去,顺势一脚踹在他膝窝。那大夫吃痛,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蒋漫青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这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珠帘,带着几分慵懒,却字字清晰:“手下人没个轻重,怠慢了宋大夫,还望见谅。”
宋大夫浑身一颤,借着昏暗的烛光,他看清了端坐于帘后的身影,又迅速扫视四周——这陈设布局,分明是某户高门的内宅深处。
他心下急转,对方既然大费周章将他绑来此处,而非直接灭口,必是有所图谋,性命应当无虞。
想通此节,他紧绷的身子骤然一松,竟生出几分力气。待白苏再次扯出他口中的布条时,他果然不再叫喊,只是喘了几口粗气,努力稳住发颤的声音,甚至勉强恢复了几分平日坐堂时的镇定姿态,俯身叩首:
“不知……不知姑娘深夜唤宋某前来,所为何事?”
言辞间,竟试图找回些许名医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