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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1 / 1)

 窗外的玉兰花苞,被午后的风揉搓得快要绽裂。

苏言卿的指尖按在微凉的宣纸上,试图压下胸腔里那阵突兀的、不合时宜的擂鼓之声。方才那匹冰绡锦的流光溢彩还残留在视网膜上,冰冷滑腻,如同缠绕上身的毒蛇。

还有……那个人的温度。

那个叫陈小石的人,撞开太监时带起的风,似乎还灼热地刮过他的皮肤。那声压抑着低吼的“小心点!”,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他早已枯寂的心潭里,砸起滔天巨浪。

愚蠢。

他在心里冷斥。这般不管不顾,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不过三天。

可那愚蠢的炽热,却像一道刺目的光,蛮横地劈开了栖梧阁终年不散的、墨香与冷香交织的沉郁,让他几乎要蜷缩起身体,才能抵抗那突如其来的……暖意。

多久了?

多久没有人,会为他一道微不足道的划痕,露出那般狰狞焦急的神情了?

那些目光,要么是贪婪的王爷,要么是畏惧的仆役,要么是冰冷的利用柳文渊……他心底冷笑。他早已习惯将自己视为一件器物,无悲无喜,只在夜深人静时,才能感受到骨髓深处渗出的、无法言说的寒冷与疼痛。

可这个人……

苏言卿的目光,极轻地、极其克制地,落在那個仍僵立在原地、拳头紧握的身影上。

古铜色的皮肤,带着市井的粗粝。身形挺拔,像一株挣扎着生长在悬崖边的树,带着一股未被驯服的野性。尤其是那双眼睛,每次看向他时,都像藏着两团幽暗的火,烧得又凶又亮,仿佛要将他这尊“玉雕”烤出裂痕,看清内里早已腐坏的本质。

他知道那火焰是什么。

王爷看他时,眼里是玩弄珍品的兴致;柳文渊看他时,眼里是评估棋子的算计。

而这个人眼里,是欲望。赤裸裸的,带着侵略性的,是最原始、最滚烫的欲望。

但这欲望里,又奇异地混杂着一种……怜惜?

这种矛盾让苏言卿感到困惑,甚至是一丝隐秘的躁动。像久冻的冰面下,突然涌过一道陌生的暖流,危险,却诱人深入。

方才量体时,那金属头刮过伤处的锐痛并未让他动容,真正让他失控抬起眼的,是感受到那束目光瞬间变得暴戾。

仿佛被侵犯了所有物。

真是……荒唐又可笑。

他本该厌恶这种目光,如同厌恶王爷的抚摸。可为何,在那瞬间,他心底翻涌的,竟是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快意?

快意于有人会为他失控。

快意于这具早已被明码标价的躯体,竟还能引发最纯粹的、不掺任何艺术鉴赏的争夺欲。

所以他开了口,用最平淡的语气,平息了纷争。也……纵容了那份失控。

现在,那人还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那儿,呼吸粗重,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发落的孩子,又像一头绷紧了肌肉、预备随时扑咬的幼兽。

有趣。

苏言卿垂下眼,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微光。他重新执笔,蘸饱了墨,却迟迟未落。

“那匹冰绡……扯破了,怪可惜的。”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轻飘飘的,像叹息。说完便后悔了。这话太过暧昧,近乎一种挑逗。他何时变得如此……轻浮?

果然,那人的呼吸声更重了,几乎像喘息,灼热地烫在他的背脊上。

他能想象出对方此刻的眼神,必定是惊愕的,困惑的,或许……还有更多被点燃的火焰。

愚蠢的火焰。

温暖的火焰。

苏言卿用力握紧了袖中受伤的手,疼痛让他清醒。指甲深深掐入昨日烫伤的边缘,利用一份疼痛去覆盖另一份刚刚萌芽的、危险的悸动。

他是苏言卿。是被折翅囚禁的金雀,是身负血海深仇的亡魂,是柳文渊手中最锋利的复仇之刃。

他不该,也不能,去贪恋另一头野兽体温。

尤其当这头野兽,本身也带着秘密与利齿。

可是……

他微微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最后一次捕捉那道僵硬的、却充满生命力的身影。

可是这笼子,太冷了。

冷得他快要冻僵,冷得他快要忘记自己也曾是一个有体温、会哭会笑的人。

或许……或许这团火,能稍稍暖一暖他。哪怕最终会被灼伤,甚至焚毁。

飞蛾扑火,岂非只因黑暗太长?

他缓缓落笔,雪白的宣纸上,洇开一大团浓重得化不开的墨迹。

像心口骤然裂开的缝隙。

无声无息,却已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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