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大宋,便似那钱塘春潮,表面虽仍循着旧日轨迹,内里却已蓄足了莫之能御的新力。
自去年腊月二十九那场惊天巨变,朝局焕然一新。
而赵构想象中的清闲日子非但没来,反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
他原本盘算着,平反了岳飞,杀了秦桧一党,提拔一干忠良,国库内帑皆是丰盈,总算能过上几日“日高丈五犹慵起”的逍遥日子。
谁知,这才是他辛苦帝王生涯的真正开端。
被他亲手提拔、尚未到任的几位重臣: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李光、吏部尚书周三畏、大理寺卿薛仁辅。三人因被贬之地不算太远,在正月初八之后便已陆续抵京。
如此一来,除了签书枢密院事“胡铨”尚在遥远贬所外,十三太保已经凑齐了十二位。
这些臣子,无论是如赵鼎、李光这般老成谋国的宰相,还是如王十朋、范澄之这等锐意进取的新锐,无不是憋着一股劲,欲在这万象更新之局中一展抱负,以报君恩。
于是,每日的早朝奏对,时间便从原先的一个时辰左右,硬生生拉长到了两个时辰以上。
这还仅仅是“例会”。
散朝之后,延和殿的外间,请求单独觐见、汇报请示的官员更是排成了长队。
今日礼部尚书范如圭来请示上元节灯会最终定例,力求在彰显皇家气象与体恤民力间找到平衡。
明日户部尚书刘子羽便捧着厚厚的账册,详陈推广占城稻的预算分配,每一笔款项都需赵构朱笔圈定。
后日工部尚书洪皓则与将作监官员一同,呈报天工院选址征地进展、临安府内河道清淤计划,以及各地驿道修葺方案。
刑部尚书何铸与大理寺卿薛仁辅,则不断汇报对秦桧余党的审查进度、历年冤案的平反昭雪情况,卷宗堆积如山。
吏部更是忙得脚不点地,考核天下官员的考功状如雪片般飞来,周三畏须逐一甄别,提出升黜意见,每每需请圣意裁断。
就连御史台,也因与廉政司在权责衔接上需不断磨合请示,范澄之那张花脸之上,终日是亢奋的神情。
更让赵构不敢怠慢的,是兵部、枢密院每日递来的关于金国军队动向的谍报。
虽然岳飞判断金人大举南侵需待秋高马肥,但沿线金兵调动频繁,小股骑队骚扰日增,无不预示着风暴正在北方积聚,兵部尚书叶梦得每每奏报时,眉宇间的忧色都让赵构心头发紧。
面对这般情景,赵构一来不忍心打击这群新任大臣的积极性,二来他终究是个初登宝座的现代人,于这执掌乾坤的帝王生涯尚存几分新鲜感。
于是,他每日从卯时垂拱殿听政,直至亥时宫钥将落,除了用膳和深夜“后宫功课”以外,几乎无一刻清闲。
他感觉自己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被一根名为“国事”的鞭子不停抽打。
这般忙碌中,首要推进的便是“军衔制”。
初八一早,经赵构御批的《大宋诸军军衔新制》便明发全军,诏告即刻施行,消息传开,中枢禁军乃至各路驻军,无不振奋。
但若论今年最忙碌的衙门,新成立的廉政司绝对名列前茅。
王十朋自除夕受封,便一刻未得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