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虚中一边说着,一边朝身后挥了挥手,立刻有仆役捧着三个盖着大红锦布的漆盘上前。
他亲手揭开锦布,露出里面叠放整齐、绯色罗料、绣着五品白鹇补子的两套崭新官袍,另一个托盘上,是配套的乌纱幞头、犀角腰带、鱼袋、朝靴等一应物事,无不崭新精致。
第三个托盘的锦布沈虚中却没有掀开,口中说道:
“王提举仓促受命,官服仪仗尚未齐备。在下想着,今日除夕,各部衙门封印,恐误了提举穿戴,便自作主张,令人从库中取来合规格的新品,并两套常服,特为提举送来,若不合身,仅需一言,随时调换!”
王十朋看着眼前的袍服,心中稍定,礼部掌管舆服仪制,送来官服,也算职责所在。
他躬身拱手:“有劳侍郎费心,下官在此谢过。”
沈虚中见他收下官服,眼中笑容更盛,看了眼大门,亲热的道:
“王提举如此年轻便掌纠察百官之重器,实乃朝廷之幸,社稷之福,在下亦与有荣焉,特来道贺。只是仓促之间,略备薄礼,这点陈年的米粮布帛,还有几卷旧书,实在不值什么,望提举莫嫌简薄”
王十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几个麻包敞着口,露出里面的粳米。
几匹布匹随意堆在一旁,看着像是普通棉布。
还有几口积着灰尘的旧书箱。
看到这些东西,王十朋心中警铃大作。
那几个麻袋被压得几乎撕裂,里面装着的,绝不是米粮。
那几匹粗布太过老旧,显然是被刻意包裹。
而那几口旧书箱,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反正绝不会是“旧书”。
沈虚中不着痕迹的靠近半步,压低声音道:
“提举初履新职,诸事草创,必定事务繁杂,在下在礼部多年,人脉尚可,或可助提举一臂之力......”
王十朋闻言立刻冷了脸色:“官袍仪仗乃朝廷规制,下官拜领。其余东西,还请侍郎速速收回!”
说着,他皱眉看向沈虚中:“廉政司新立,职责所在便是厘清公私,下官若受此不明不白之礼,他日何以正己身?何以服众望?”
沈虚中脸上的笑容一僵:“王提举言重了!提举清廉自守,下官钦佩!只是些许年节心意,粗粮几石,旧书几卷,何谈不明不白...”
“粗粮旧书?”王十朋冷冷的道:“十朋虽穷,却也闻得铜臭味道!为官之道,首在清廉!十朋深受圣恩,岂敢行此瓜田李下之事?侍郎好自为之!”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吏员、仆役、挑夫全都惊呆了,目光齐刷刷的看向王十朋。
这年轻人究竟是谁?
沈大人亲自送礼,温言慰问,他不但不领情,还如此驳面,简直奇了怪哉!
屋檐下的陈彦和住持秋有道对视一眼,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饭都吃不饱的王十朋说的话?!
饶是沈虚中脸皮厚,闻听此言,也不由得脸色发白。
也不知官家从哪里找来的愣头青,简直迂腐不堪,自己好心好意的精心布置,竟被这不识好歹的酸丁当众点破。
他讪讪一笑,看了眼简陋的寺庙,又道:
“王提举高风亮节,在下感佩!既如此,在下也不强人所难。只是今日佳节良辰,提举独居古寺,未免清冷,在下已在府中略备薄酒,若提举不弃,不如移步寒舍,也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说着,他目光扫过屋檐下的陈彦,补充道:“这位兄台既是大人好友,不妨同往?”
屋檐下的陈彦早已目瞪口呆。
他听王十朋称呼此人为侍郎,朝廷中能称得上侍郎的,哪有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