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此生再难见爹娘。
这皇上只怕是随口说说,转头便忘了罢。
往昔爹爹对自己百般珍视,自己只道平常,如今入了宫来,才知多么难得。
爹爹的怜爱,只怕今生再也感受不到,再也无法报答了。
她内向羞涩,温柔敏感,入宫后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每天看书、写字、刺绣,唯有夜深人静之时才敢偷偷抹泪。
难得今日雪后天晴,银霜素裹,出来和秋桐嬉闹了一阵,竟不想撞到传说中那恐怖的帝王,还被他勾起自己内心从不敢提及的痛心。
她不敢哭出声来,只把思念化作泪水,滚滚而落。
一旁的韩秋桐急得不行。
她知道,御前流泪是宫廷大忌,即便皇上不怪罪,传了出去,至少也要被安个心有怨怼的罪名。
她偷偷用藏在披风下的手去掐李幼娘的手臂,希望能提醒一下自己在宫中唯一的好友。
李幼娘本是心思细腻之人,被掐之后瞬间清醒过来。
眼前这人是九五之尊的帝王,不是自己倾诉的对象。
她双膝一软,就要跪下。
赵构赶紧伸手扶住,顺势将李幼娘的一只手从披风之下扯出,握在自己手心。
“手这样冷。”
赵构的目光落在她生有冻疮的手背上,随即又看向一旁冻得鼻尖发红的韩秋桐,眉头不自觉的皱紧。
“宫中的冬衣炭火没及时发放么?”
话音刚落,刚才还在提醒别人不要犯忌的韩秋桐,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刚入宫的时候还好点,内侍宫女还算勤快,衣食都好好的供应着。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那些内侍宫女见皇上一次也没来过自己的小院,便越来越怠慢。
到得此时,内侍省只给自己的小院留下一个懒死人的小太监,每天连他的人都难得见到。
本应发放的冬衣炭火也被克扣大半,想托人去临安采购,跑腿的费用竟比想买的木炭还贵。
自己夜里冻得实在没有办法,不得已搬来与幼娘同住,相互取暖。
如今被皇上问起此事,韩秋桐下意识的看了看衣领已经磨得发毛的葱绿褙子,鼻子一酸,委屈得眼泪汪汪。
赵构见状,哪还不知这两人受了那些势利的太监欺负。
他心头无名火腾的窜起,回头大喝:
“冯益!”
远处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冯益,将院中情形看得分明。
小院寂静,加之他耳尖,皇上和两个才人的话他听了个大半。
如今听闻皇上叫唤,那喊声和早朝时唤秦相国一般,冯益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小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
“老奴在!”
“朕问你,才人份例的木炭,每月该是多少?冬衣的规制,又是如何?她们阁中的份例,可曾足额发放?”
冯益方才远远看见官家解披风给两个才人,已是心惊肉跳。
如今被问及此事,他如何不明白已经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