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总是裹着潮湿的雨。

沈砚之在临安城外找了处带院子的旧宅，院子里恰好有一棵老桃树。他买下宅子时，枝头刚结出粉嫩的花苞，像玄澈害羞时泛红的脸颊。

他褪去了玄色法袍，换上普通的青布长衫，每日扫地、浇花、去镇上买桂花糕——就像当年玄澈总缠着他要的那种。路过街角的糖画摊时，他总会多买一串白蛇形状的糖，放在窗台上，等糖融化了，再换一串新的。

镇上的人都认识这个新来的青衫书生，说他性子温和，却总爱一个人对着桃树发呆。有媒婆来提亲，说镇上王大户家的小姐温柔贤淑，他却只是笑着摇头：“我在等一个人。”

“等谁呀？”邻居家的小姑娘好奇地问，手里攥着他给的桂花糕。

“一个很重要的人。”沈砚之望着桃树，眼里的温柔能滴出水来，“他喜欢桃花，喜欢吃糖，还喜欢……咬我。”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歪着头，指着桃树：“等桃花开了，他就来了吗？”

“或许吧。”

日子在等待中慢慢流淌。桃花渐渐挂满枝头，粉白的花瓣被雨水打落，铺满青石小径。沈砚之会把花瓣扫起来，晒干了收进锦盒——玄澈以前总爱收集落花，说能做香包。

这天傍晚，他正在院子里收晒干的桃花，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像是有小动物在刨土。

他放下手中的簸箕，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手里攥着一只受伤的小白蛇，正踮着脚往院里看，看到他时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说，“这蛇好像快死了，我看你院子里有花，想……想让它临死前闻闻香味。”

沈砚之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小白蛇身上。蛇身通体雪白，鳞片上沾着泥污，腹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是被什么东西咬伤的。最让他心头一颤的是，蛇的眼睛是淡淡的金色，此刻正半睁着，虚弱地望着他。

像极了五百年前，溪边那个被夹在捕兽夹里的小家伙。

“进来吧。”沈砚之侧身让开，声音有些发颤，“我这里有药。”

小男孩眼睛一亮，抱着蛇跟着他进了院子。沈砚之取来伤药和布条，小心翼翼地给小白蛇处理伤口。蛇很乖，被触碰时没有挣扎，只是用金瞳静静地盯着他，像是在辨认什么。

“它好像不怕你呢。”小男孩惊讶地说，“我捡它的时候，它还咬了我一口。”

沈砚之笑了笑，指尖轻轻抚过蛇头：“我们认识。”

小男孩更惊讶了，却没再多问，只是看着他给蛇包扎好伤口，放进一个铺着软布的木盒里。

“先生，我叫阿竹，家就在镇上。”小男孩挠了挠头，“这蛇……能拜托您照顾吗？我爹娘不让我养小动物。”

“可以。”沈砚之点头，“你想来看它，随时可以来。”

阿竹高高兴兴地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沈砚之和木盒里的小白蛇。

沈砚之坐在桃树下，将木盒放在膝头，轻声说：“阿澈，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

小白蛇在盒里动了动，缓缓抬起头，用头蹭了蹭他的指尖，动作亲昵又依赖。

沈砚之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他知道，这一世的玄澈只是条普通的蛇，没有前世的记忆，没有白泽的灵力，可那又怎样？

他等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上古神兽，只是那个会抱着他的胳膊撒娇、会因为一块桂花糕开心半天、会用生命护着他的玄澈。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打在桃树叶上沙沙作响。沈砚之将木盒抱在怀里，轻轻哼起一首古老的调子——那是五百年前，玄澈在溪边晒太阳时，他随口哼的曲子。

怀里的小白蛇似乎动了动，金瞳里映着漫天飞舞的桃花瓣，映着他的脸，渐渐变得清亮起来。

沈砚之低头，对上那双熟悉的金瞳，笑了。

这一次，他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重新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