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的新玩偶。

--爸爸下次给你买更多。

傅隆生没有自己的孩子，他一直把你视为亲生女儿，二十年来从未带你去祭奠过你的父母，也极少在你面前提起这两个人。从有记忆起你就称呼他为“爸爸”，这也是每次从他那里获得好处的条件，如今仍是。

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你能从熙蒙那里得知他没死、没有被抓到，如今不知去了哪里。也可能是熙蒙在刻意隐瞒。

时隔两月再次听到傅隆生的声音，是在这台播放器中。

警方的资料显示傅隆生有过做雇佣兵的经历，和他同期加入的还有一位女性，也是队里唯一一位——卓莹。

没有老派的战友情或是爱情故事发生，这里的人都是为钱卖命，有命赚没命花的倒霉鬼每个月都在增加，所以队内最忌惺惺相惜。

但傅隆生和卓莹走得还是太近了，那些人酒足饭饱后经常拿他们找乐子。

“仔细看他们两个不是挺有夫妻相的么？”

说这话的便是下一个倒霉鬼。

那年傅隆生27岁，卓莹24岁，他们共同参与了那场失败的交易。

原本该被带走的傅隆生好好地回到了基地，卓莹再也没回来过。他们用她的命威胁这支雇佣兵小队——那些笨蛋。

怎么会认为他们会愿意用命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

从未失手是他们这个临时小队转为组织的原因，卓莹被俘是他们多年来第一次失败，所以从那天开始那支队伍原地解散，大家又恢复了独来独往的生活。

孤身一人的傅隆生没有可以对抗的筹码，他从雇佣兵的身份彻底脱离出来，通过洗劫那些富人的钱财来为自己做事。

等到两年后，他带着足够的钱回到这座城市，身份也从被雇佣者变成雇佣者，抱着必死的心，他和他们一命换一命，即便是亏也认了。

但结局远没有他想的那样圆满。

早就应该被他们杀掉的卓莹如今正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

卓莹怀中抱着不满周岁的婴儿，她站得很远，用愤恨的目光看着傅隆生脚下苟延残喘的男人，在他扣动扳机前没有说一句求饶的话。那时傅隆生一定是遗漏了什么，不然她怎么敢在自己面前吞枪自尽？

她从傅隆生的手中接过那把枪，对着已经咽气的丈夫补上数枪，将最后一发颤颤巍巍地对准怀中的女儿。一切快得来不及阻止，傅隆生上前拉住她的最后一秒，她的枪换了方向。

卓莹倒在他的怀里，

他听到她说：太晚了，哥。

“我那个妹妹，笨得无药可救。”

手中的机械小鸟自始至终被你握着，屈指不自然地掐住它的双翅，面上是近乎死寂的平静。傅隆生用七分钟的时间讲尽了有关卓莹的事——你的母亲，他的妹妹。

在孤儿院爆炸前，他掰开熙旺的手，将这张芯片塞进他的手中，用身躯再一次保护了自己的人。最坏的结果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至少他不用再通过你去面对卓莹。

其实你的整张脸都像母亲，除了那双眼。

“囡囡，你姓傅。卓莹死之前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也许她还没来得及取，毕竟那个时候你才刚刚满月。很多次我想，如果早点去救她，是不是她就可以断掉所有的过去，和我一起走。但你的母亲选择把你留给我，我想她是在罚我这个做哥哥的。最可笑的是，她竟然说，错的是那个男人的父亲，她竟要和那个男人葬在一起。”他顿了顿，“我也在恨她，我不愿见她。”

你想，这便是爸爸死后才愿意告诉你的原因了。

沉默延续到你认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傅隆生转了话锋，他说他为你和熙旺存了一笔钱，熙旺知道钱在哪。

去找他吧，以后爸爸不会再困住你了。

为自己取个新的名字，去过想要的生活。

你收起芯片，放回小鸟的腹中。熙蒙在回家的路上看到的是你安静地坐在床沿，任由音乐循环数次。单凭巴掌大小的屏幕来看，这氛围没有任何不妥。在他看不到的角度，你摸着掌心的温度——那天熙旺在你手心里写了个“十四”，还剩三天。

从阿旺那处回来后，熙蒙觉得你越发黏人，就像从前对待阿旺那样的态度。你依旧不爱讲话，只是会在睡觉的时候无意识地靠近他的方向，而不是再一味退到床角。还有几次在梦中抓着他的袖口不放手，拧紧的眉和垂颤的睫无一不在倾诉你的不安稳。

那之后又过去两天，你知道如果阿旺要准备什么，一定是在今天晚上。

熙蒙照旧和你分享着他发现的有趣故事，还带来了警察拿你们束手无策的好消息。其实你早就知道他向来是报喜不报忧。

睡前的晚安吻是他日复一日在做的事。

半个小时里，你放任睡意侵蚀着头脑，这次你没允许熙蒙带着轻松自由进退，而是迷迷糊糊地追着他的吻还回去一记，自始至终没有睁开那双困倦迷离的眼，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缓缓翻了个身。唇与唇无意识地相蹭让熙蒙感受到了你的不舍，他俯下身试图听见你梦中的呢喃。

“别怪熙蒙哥哥……别伤害他……爸爸。”

室内一时只有你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在继续，熙蒙生怕自己伏在这会惊扰到你，他敛着粗重的呼吸抬起些身子。许久后，你听到他开口。

“……不会再出事了，我的小七。”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一秒，室外传来了极刺耳的警报声。你感受到熙蒙用跑的离开了这间卧室，那些鸣响令你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你知道他应该是去了阿旺那里。

上次逃跑失败的恐惧一直笼罩着你，像是为这里再加固一道砍不断的无形锁链，它试图摧残你的希望又重建起什么新的东西。

你不敢睁开眼去看，紧闭着蜷缩在最里面的床脚。忽地，这警报的声音放大了好几倍，仔细听便知道这代表着两起不同的意外发生。紧接着，被封住的窗户被外界猛烈敲击着，你抱着被子让开一些地方，死死盯着有月光倾洒进来的缝隙。那些铁牢被锯断的声音重重敲击神经，愈来愈多的光线铺满这幽暗封闭的空间。直到熙旺砸烂那些困住你的所有，他只身一人闯入这座牢笼，你再次见到了你的希望。

熙旺身上捆着许多绳索和工具，黑色的皮夹克还有习惯性蒙住的脸，几乎将他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他抱起你从窗户挂绳索移动，稳稳落地。茫茫黑夜几乎将你们二人吞噬进去，跑了许久才找到他藏车的那处荒地——一个不会被熙蒙发现这辆车的地方。

你们逃到了藏身处。

失而复得的结果让熙旺太过庆幸而安心了。你看他蜷缩又舒开的掌，几经犹豫都没再去抱穿着睡裙的你。废弃大楼的墙壁将他的皮衣染上几处灰尘，而在这场逃亡中，你身上丝绸布料的洁白不见丝毫脏污，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让你光脚触碰这地面一秒。

“阿旺。”

听到你叫他，熙旺像是才反应过来，掸净外衣而后俯身替你披好，用两只手掌完全裹住你的双手牵在胸前。他的唇隔着粗糙的手背去感受你的存在，声线从未如此颤抖。

“别怕……你安全了，小七。”

分不清是在安慰你，还是在安慰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