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罢,并不意味事情的彻底了结。康宴别没再犹豫,果决带着众弟子南下,预备在下月前火速赶回家中,待得调查取证,并同一干人证,或能将那位纵横百年的仙翁昔日所做尽数布于族中。
与其同时,也没忘记热情邀请两位好兄长好伙伴一同去东海做客。
临出发前,几人又去看了眼假文宅的情况,除却一片被烧后的废墟,什么都没有留下。他们着意在周遭打听一番,原来那夜大火未止,竟就一夜将偌大宅邸烧得分毫不剩。有好事者去废墟中探看,却只在宅基中瞧见诸多骸骨,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穆玄英简单敛了那些无名尸骨,一一超度。
康宴别不解:“那么多人,为何会止不住火呢?”
莫雨淡淡道:“能焚尽迦楼罗,自然非寻常火焰。他们如此尊奉神鸟,又为虎作伥,落得如此下场,也实属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康宴别点点头,叹了口气,目光却更坚定了些许。
穆玄英悄悄捅咕莫雨,咬耳朵道:“小别好像变了。”
莫雨上下打量了下少年:“变了,变胖了。一日吃五顿,犼都跟着喂成猪了。”
“……我不是说这个。”穆玄英哭笑不得,轻砸了他一下,“你也吃五顿,怎么还说人家!”
莫雨充耳不闻。
以巴蛇的食量,莫说五顿,一顿把整个镇子吃了都不算多。
穆玄英道:“我是觉得,小别变沉稳了,也变果决了。”
“一般家中有兄长珠玉在前,后面的孩子很容易变得优柔寡断,不够自信,也不够坚定。”穆玄英笑道,“但我看小别现在,做一家掌舵,也不会差很多。”
莫雨忍不住捏捏他的脸:“你这是在撺掇人家兄弟阋墙吗?”
“怎么会?”穆玄英被捏得单颊如绵软酥饼,含混不清道,“我自是希望天下兄弟,都同咱俩这般要好。”
莫雨松了手,目光与手指一般柔和,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哦?有多好?”
穆玄英想了想:“至少,会亲手缝布娃娃相送的那种。”
话音方落,许久未见的布娃娃咻一声从莫雨衣摆下跑出,欢实蹦跳地向穆玄英伸出手,热情洋溢地讨要一个充满爱的抱抱。
不远处体型明显大了一圈的金毛犼,耳朵一竖,屁股一撅,尾巴竖成笔直一线,猎杀时刻开启,嗷一声便扑了过来。
布娃娃吓得魂飞魄散,三步并作两步跳上穆玄英左肩,抱头蹲下,浑身发抖。
“大黄!”穆玄英赶忙做了个禁止的手势,“不可以!”
这几日人人狗狗混得都相熟了,本就是颇有灵性的生物,自知穆玄英是得罪不起的存在,尾巴左右啪啪晃了片刻,也没有再放肆上前。
“这是做什么呢?”康宴别同人谈完事情,一时好奇探过头来,正与那嘴歪眼斜的布娃娃对上视线,吓了一跳,“我的妈呀,什么丑东西!”
眼见布娃娃垂下头去,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穆玄英赶忙把它搂在怀里,又是梳毛又是拍哄,半晌才对康宴别道:“哪里丑了?好看着呢。”
莫雨矜持颔首:“还可以,手艺尚可。”
康宴别看着他俩,神态自若,情感真挚,完完全全发自肺腑,只觉得一阵风中凌乱。
“都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康宴别真诚发问,“玄英哥,这也是你情人送的?姑娘女工还得再练练啊。”
莫雨:“……”
穆玄英噗了一声,余光见莫雨面色精彩,又十分识趣把笑声咽了回去,语重心长对康宴别道:“小别,你继续保持如此,可能就得百年形单影只了。”
“我没有形单影只啊。”康宴别挠挠头,“我还有哥哥和大黄。”
穆玄英:“……也挺好的。”
几人说话间,一艘巨大画舫渐渐靠岸,康宴别忙招呼起众人:“来来来,上船上船。”
此去路遥,他们人又颇多,康宴别本思量着包下整一艘船,也杜绝了喧扰。但开春之际,游人南下踏青,商贾南下经商,等来等去,竟就等不来一艘完全闲置的大船。思来想去,眼下时间紧任务重,还须早日还家,康宴别也不再耽搁,相看了艘还算空闲的船,付过银两便招呼众人快些上去。
画舫很大,甚有三层,停在码头,简直像座巍峨小山。二三层设有房间供客人安寝,一层便都是观景娱乐之用。此刻珠帘于一层隔开一方小小空间,两个裳容花俏的女郎怀抱琵琶,所奏之音如珠玉落盘。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一个年纪竟更小些,似乎也才十三四岁罢了。
只是目光落在抬手拨开纱幔、大步走进来的莫雨身上,两人微微变了脸。年纪大些的那个手已不自觉发抖不止,一连弹错了几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