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咸不淡,不急不躁。
言响有些尴尬,又问:“是做什么工种呢?”
赵平安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王锦旗,又垂下眼睛说:“开大车。”
这两口子,都是没有嘴的葫芦。
按说,言响既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也是王家的长辈,而赵平安是陪妻子回娘家的女婿,他应该尽力陪着言响谈天说笑。可是事实恰好相反,无论言响提出什么话题,赵平安都能几个字就切断。
言响被赵平安搞得有些累,明显也不想再聊天,喝了口茶也不再开口。
王锦旗急忙替妹夫争取机会:“舅,按说我不该向您抱怨什么。但是妹夫实在太老实了,在矿上也被人欺负。这几年矿上搞什么改革,大车司机要文凭、要证书,还说什么要年轻化,这平安开了十年车了,现在被这股风向吹得站不住脚。舅,你给分析分析,他这种情况可怎么办!”
言响点了点头:“不仅是大车司机,也不仅是矿产行业,所有行业都要开始要求技术、学历,所以你看二花她们这一批孩子的教育,比你们那一批的要严格多了。平安虽然有经验,可是短板也很明显。矿上要改革,但也不是一刀切,更何况这个矿场是国有企业,风险比较小。平安啊,考个驾照不难,再进行一个继续教育,竞争力就提升了嘛。就算不在矿上做,其他地方也有出路。”
王锦旗跟上又道:“舅,平安是一把好手,矿上什么大车他都能开,唯有这个嘴巴太木了。前不几天,平安的车已经被收回了,这几天都回家待业,只怕已经等着下岗通知了。舅,这个节骨眼上,只怕等不了一年了。”
这一层窗户纸就等着有个人去捅破——王家需要言响帮忙固定赵平安的工作,王锦旗每句话后面都想把这句话带上,可他还是忍住了。
言响脸上已经有些为难,但他还是耐心解释:“前几年给老姐姐办退休的事,一则是因为他们夫妻确实为矿上做了贡献,二则也是因为卡在虎卞县养老制度改革的关口上,我不过是有些信息资源,顺水推舟罢了。如今隔了这么多年,我对虎卞县的政策了解不清楚,更别提插手县里企业的事情了。我想,我能做的只有建议,真抱歉。”
话音一落,屋子里瞬时静如空屋,大家都沉默着。
还是庄月兰打破了这份寂静:“菜都凉了!你们就知道让你舅舅说话,这半天了一口饭都没进肚子呢!”
经历了这一场的姚菁也可算是长见识了——王家没有一个人是拥有正常社交情商的。言响在大舅爷那里存着的革命友情,几乎就要被王家榨干了。
在王锦旗家过年,洗碗自然是大花姐妹俩的事,出于确实吃人嘴短的关系,姚菁对于洗碗刷锅倒也没什么怨言。洗过一遍后,姚菁去后院倒水,却听到王锦旗和赵平安两个在说悄悄话。
王锦旗说:“给你说了多少遍,舅的能耐大着呢,你不说讨好,起码嘴上要说句软话吧。你倒好,我拼命给垫话,你一句也不说。”
赵平安说:“说什么。”
王锦旗被他气的直跺脚:“你真是榆木脑袋!这时候不靠他靠谁?再不争取,真下岗了看你怎么办!你张嘴求他,他未必好意思拒绝你。”
赵平安说:“他那意思就是不给办。”
王锦旗恨道:“亲外甥还得三番五次求呢,你一句话不说,他怎么可能替你办?就是要趁着他还对咱家有感情,该求的要当面说!要我说,你哪怕不会说奉承话,点个烟倒个茶总行吧?”
赵平安说:“那是女人做的事。”
王锦旗道:“你呀你呀!就你这样的性子,矿上不开你开谁?”
赵平安没说话。
王锦旗给他出主意:“这样,明天你再来,带点自家种的菜,买点烟酒来。我找机会让你们两个单独见面——没人盯着你,你想求什么就直说——礼多人不怪,态度诚恳点,说不定舅心一软就答应了。”
赵平安不上套:“想帮他就帮了,不帮,送钱他也不帮。”
“嘿——你!我不管你了!”王锦旗一跺脚,转身就回。
姚菁急忙也转身,不曾想回身一看,言衷这小子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听了什么。
言衷面无表情,眼神却透出一丝寒意。
姚菁没空理会他,为了摆脱偷听的嫌疑,她一盆水照着王锦旗就泼去,所幸王锦旗反应敏捷,闪身躲过。王锦旗对赵平安的气全撒在姚菁身上:“瞎了眼了?瘸了腿了?倒水不往后门走?”
姚菁低声敷衍道歉:“脚底滑了一跤,我没看见有人。”王锦旗错过身子返回前院去,循着王红旗的背影,姚菁再回身去看的时候,言衷已不见踪影。
一个瘸子,跑得还挺快,怎么还能这么无声无息。姚菁瘪着嘴暗暗嘲讽言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