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其实你早该发现我不是二花的事实了，”姚菁生硬却又直接地说破这个事实，不打算同大花再讲道理。

“从我开始吃羊肉，从我记不得二花的任何事，从我敢于对王红旗下死手等等——你早发现我不是从前的二花，只是你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罢了。你宁愿觉得是二花长大了，其实二花是死了。”

“你——你说什么呀！二花，你是不是被这个事吓傻了？我只是和你商量，我不是逼迫你！”大花抱着被子，仿佛她才是那个该害怕被剖心挖肺的人。

姚菁毫不客气：“什么商量？你还不就是逼迫我吗？只是你用道德来绑架我，不是用刀子罢了。什么人命，什么亲情，什么家庭？——我告诉你，大花，我从来不信这些，我死的时候就是被这些东西害死。二花死的时候，也是被这些东西害死。呵，刘刚想要我的心脏，你们想要我的肾脏，你们和刘刚，有什么区别？”

大花咬着嘴唇，眼泪把整张脸都洗遍了，可她没放声哭出来，大概是被姚菁吓的。

姚菁逐渐癫狂起来，眼眶泛红，声音嘶哑：“大花，不说多的了。现在，我把这选择权交给你——你若当我是二花，请你想想，二花是否真的甘心为这个家付出一切。你若当我是姚菁，也请你想想，一个陌生人怎么可能让任何人利用自己的身体。”

她喘了口气，目光如刀一般钉在大花身上：“既然你口口声声姐姐妹妹，那我就听你这个姐姐的吧。你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把这个决定做了，做好了告诉我结果，我听你的就是。”

大花看着她，眼中尽是复杂和惶恐，终于她抑制不住，哇一声嚎了出来。

郝玉玲听见声音，披着衣裳来看情况，当看见姚菁光脚站在地面上，满脸癫狂而又憔悴的模样时，她上前来把姚菁抱在怀里，低声说：

“二花，别怕，别难过。不要想这么多，好不好？走，和我睡去吧。”

她扶着姚菁离开了这间屋子。两个不属于王家的女人，手挽着手走了出去。

次日，大花来叫妹妹起床去上学。

郝玉玲摆着碗筷，说：“一大早就已经背着书包走了，脸都没洗。”

大花急了：“走？离家出走了吗？”

郝玉玲看了大花一眼，道：“二花是那样的人吗？大花，昨晚你们说话，我听了些。你坐下，我们聊一聊。”

大花怔怔坐下，低着头。

郝玉玲端了一碗热粥放在她面前，缓缓说：“我知道，假如那日配型成功的是你，你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牺牲。假如躺在病床上等待配型的也是你，我想你宁愿放弃自己，也不会伤害任何人。可是大花，人都是不同的，所以也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二花有自己做主的权利，你不能强迫她去承担不属于她的责任。”

“可是——”大花哭了，“可是爹——第怎么办呢，爹想活下来。”

郝玉玲也哭了，但她极力压制着自己：“你爹怕死，人之常情，我也不愿意你爹就这样走。可我们强迫了二花，就等于同时失去了两个亲人。若是二花没了，我们这个家难道还能走下去吗？”

大花沉默着，泪水滴落在粥碗里，泛起一圈圈涟漪。她是博爱的，她爱大花，也爱爹，在她心里，两个不健全的家人都活着，总也囫囵算一个完整的家。

“不要问，不要说。”郝玉玲轻轻抚着大花的肩膀，说，“不要再逼迫二花，好吗？”她没等大花的回答，只是兀自收拾好东西，去医院了。

她是去给丈夫送饭。

病房里传来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窗外的阳光透过帘子洒在床边，温暖却刺眼。郝玉玲望着床上虚弱的王红旗，红眼圈就没消失过。

王红旗声音沙哑：“二花——二花她——”

他怕死，他想要个结果。他到底还算是个有良知的人，知道自己曾经对不起二花，所以现在也没脸去求二花。

郝玉玲摇了摇头。

王红旗一口气吐出来，哀哀笑道：“我其实早想到她不会同意的，我——我——可是我总得活下去，我——”后半句他说不出来，就哭了。

庄氏又来看儿子，她少见地展露出母亲该有的温柔，抚摸着儿子的手背，忍着哭泣说：“你放心，二花配型已经成功，你一定能好起来。红旗，你受苦了！”

王红旗哭着说：“二花——二花愿不愿意还两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