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厨子刘光远(5) 日本鬼子被赶出徐州后的一天小晌午,刘光远正在小饭馆里忙活,一辆汽车从东南方向开来,“嘎”的一声停在小饭馆门前,车厢里跳下来几个当兵的慌忙星似的背着大枪直奔小饭馆。徒弟郑传银迎上前去:“长官,里面请。”其中一个说:“谁是刘光远?刘光远在吗?让他出来一下!”刘光远听到外边有动静,腰扎着围裙就走了出来,拱手说:“我就是刘光远,不知几位有何贵干?”当兵的“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说:“你就是刘光远?那好,跟我们走一趟!”刘光远紧张了,不知出了啥事儿。还没等解下围裙,几个当兵的就端着枪连推带拉地把一头雾水的他弄上了汽车,车头调转,一溜烟地往东南方向而去。一家人都吓得面如土色,不知道咋弄。看到这一场的田楼人、过路人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不清刘光远犯了啥事。
坐在汽车上摸不着头脑的刘光远紧张地问几个当兵的是咋回事儿,当兵的待答不理的说不知道啥事儿,到了徐州就知道了。说的刘光远心里如同揣了只小兔子。汽车进了城,直接开到了徐州最好的饭店——花园饭店。听见汽车喇叭响,有人走出来很客气地把刘光远让进去,并板着脸训斥那几个当兵的。原来是有国民党的大员从南京来徐州后住在花园饭店,因吃腻了饭店厨师的饭菜,听人说徐州西北道上刘光远的手艺很好,就差人把刘光远请来。哪知手下没弄明白上峰是啥意思,叫了辆军车就派兵带着枪把刘光远押来了。
知道是让自己来干啥的后,刘光远的心这才定了下来。同时心来也有些打鼓,乡下人的手艺能不能让南京来的大官儿满意?要是做得不对他的口味那咋弄?还没来得及多想,花园饭店的经理已把他请进操作间。刘光远一看,乖乖,一个操作间都比他的小饭馆大,摆的材质有些自己见都没见过。经理说,刘先生,凉盘就不要弄了,或炒或烧或炖,做些热菜就行了。
花园饭店里的厨师见刘光远是个个头不高又黑又瘦的干巴小老头儿,身着黑布长袍子,黑粗布带子扎腿,腰里还系了条说不上是灰是黑的围裙,也就是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厨子。个个摇头,人人一脸的不屑。刘光远也不管别人咋想,把菜看了一遍,把袖子一卷,拿根筷子用刀刻刻削削。几个厨师不知道刘光远要干啥。只见刘光远一伸从盆里捞出一条尺把长欢蹦乱跳的鲤鱼。先用削好的筷子在鱼鳃下捣鼓一番,把鱼牙喉骨掰活开了,再用筷子尖在鱼尾下面一转,割断了鱼肠子。腾开手从鱼鳃下听着劲就把内脏肠子都带出来了,鱼子、鱼鳔留在肚里。鱼鳞不刮,舀清水反复往鱼肚子里灌,鱼肚子里冲净后随手把鱼扔到清水里,转身调制材料后从鱼嘴灌入……动作娴熟,所有环节一气呵成。这时锅里的油已热,刘光远迅速在鱼的两侧用刀各拉三道口子,把鱼“滋啦”一声贴着锅壁顺进锅里,再放高汤,再放其他大料……几个厨师都看呆了,乖乖!还有这个法玩鱼的!刘光远干活就是这样:干净利索,从来不拖泥带水的。那边锅里“咕嘟咕嘟”炖着鱼,刘光远这边又用现成的材质又是颠又是翻借着旺火或炒或烧又做了几道菜,最后做了碗没加盐的鸡蛋汤……
南京来的大员吃得十分高兴,饭后要见见这位大厨。刘光远很拘谨地搓着手站着,那大员见刘光远虽身着清一色的家织老粗布衣裤,倒也干净精神。口中余味绕舌,厨师就在眼前,大员手一挥:“跟我去南京吧,从今往后专门给我做菜!”刘光远心里一惊,忙说:“长官,乡野之人登不得大雅之堂。长官今儿个吃的高兴我就满足了。感谢长官厚爱,长官的话我不敢抗命,只是我一家妻儿老小十几口,我一走家里的天就塌了。以后长官在南京要是想吃我做的菜,我立马赶过去;长官再来徐州,我得着信儿就赶过来。请长官恩准。”那大员喝口茶想了想,说:“也罢,先生既然有此想法,今日我也不再强求,来日如果需要先生时,先生不可再行推托。”刘光远弓腰拱手:“当效犬马之劳!”大员招招手,属下捧过一个放了几摞银元的盘子,说:“一点谢资,不成敬意。”刘光远摆手推托,大员的属下把银元装进一个小袋子掖进刘光远的怀里。大员说让车送刘光远回家,刘光远忙摆手,说进一趟城不容易,顺带着还要办一些其他事儿,多谢长官抬爱……从花园饭店出来,抬头看看天,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刘光远擦擦头上的冷汗,摸摸怀里沉甸甸的小布袋,这才长出一口气。转身直奔庆云桥,顺着官道一路西北而去。
刘光远知道晌午做的几道菜为啥能让南京的大官儿满意。这并不是花园饭店的厨子不行,他们可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各有各的绝活。作为一个大的饭店,操作出来的饭菜是让各地人等都能吃得下去的,虽有几道特色菜,也不是针对特定人物的。也就是说,大饭店的菜走的是无大咸大辣四平八稳的路子,谁来都能吃,谁吃了都说不出啥来。再说到这样的饭店来吃饭的本身吃的就不是菜味,而是吃的身份。在这样一个饭店里连吃几天,神仙也会感到腻歪。大官儿来自南方,口味偏淡,自己晌午做的几道菜在色香味俱足的情况下,有的稍咸,有的稍辣,有的咸中带辣,有的辣中带咸,最后一碗汤甚至连点盐味儿也没有。那是因为一群人胡吃海喝后舌头早已麻木了,上啥也品不出味来了。上一碗没有盐的汤,金黄的蛋穗、青绿的菠菜叶自能勾起他们的食欲,稍稍有些烫嘴的无盐清汤也能使吃麻了嘴的他们品评出他们各自认为的味道。
刘光远一路上脚没驻点儿,走得通身是汗。回到家才知道,自己这一走,家里人都以为他回不来了,个个都吓憨了,哭哭啼啼的,晌午的生意也没有心思做。
放纵儿子
刘光远在老虎嘴边转了一圈,要是真的被南京的大员带走了,这一家人还不知道要咋样呢。所以刘光远常说,人不能不知足,天底下还有能挣完的钱?每天儿媳妇汪凤英烙的馍是有数的,烙馍卖完了,小饭馆就要歇歇了。就连最热闹的田楼庙会,刘光远也不加量。庙会人多,东西卖得快,卖完拉倒,一家人倒也有时间逛逛庙会。
田楼庙会在每年农历的二月初七。有句话说二月初七“田楼会火头精,不下雨就刮风。”不管是不是下雨刮风,田楼庙会都十分热闹。在黄河故道,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野庄子有庙会的并不多,大家一提庙会就是徐州的云龙山庙会、泰山庙会。田楼庙会起于何时,因何发起?没有人说得明白。也许是田楼那座庙盖起的时候,也许是庙前那通清代的圣旨碑立起来的时候。
二月初七到了,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及整天围锅台转的妇人媳妇,没有不来赶庙会的。男的更不用说了,老的、少的无不到庙会上凑热闹。二月初四、五,远路客商大就来到田楼搭棚、支锅、搭台、摆地摊。徐州府上四县丰、沛、萧、砀及下四县之首的田楼所在地铜山更得地利之便,早早赶来。安徽、河南的客商也过黄河故道而来,山东的客商顺着徐丰官道络绎不绝,所有车辆都停在田楼以北的车村。据说,车村的名字就是这样得来的。
二月初七这天,田楼庄里村外万头攒动,人涌如潮。
上刀山、玩二虎眼的、玩大把戏的让人咋舌称奇,梆子戏让人如痴如醉,花鼓戏让人捧腹大笑……庙会也是个大市场,铁货市、木料市、瓦罐市、牛马市、布料市、玩具市、百货市、腥鲜市、卤菜市等五行八作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