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下起了大雨，CBD的高楼把夜空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灯牌在潮湿的空气里闪烁。

程棠抵达餐厅，服务生把领她到靠窗一侧。她挑了个不吵的位置，能看见外面的车流，也能看见对面律所那一整面黑玻璃。她把菜单合上，无意义地滑动着手机来消解自己的紧张。

【林书影】：开会拖到八点半，抱歉。能等我吗。

她回：当然。

十年里她学会的东西不多，但等这件事，她早已学会。

她把那支刻着Melos的签字笔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杯垫旁。笔壳被岁月磨得没有光泽。

“程棠！好巧，你也来这吃饭么？”是陆娜。

“好巧。”程棠向二人点头示意，但并没有想和她继续聊下去的心思。

“投资那边把剧本会刚散。片方说明天要发人物物料，想听听你对新版主线的意见。”陆娜把口罩摘下自顾自的坐下，和服务生说了句“不要冰”。她今天的裙子是深红色，称得整个人优雅明艳。这个女孩总能迅速把一个场子变成她的主场，这也许就是天生的明星。

“我这边在等人，”程棠有些尴尬的说，“我们只先聊二十分钟可以吗？”

“当然。”陆娜笑道，“那就二十分钟。”

她摊开资料，把剧本上的改动标了荧光。“你看，这里投资人希望我们把角色表现得柔和一点，可如果这一段去掉，后面就不成立了。你的心思我懂，但镜头不是纸，很多细节会被吞掉没办法展示到观众面前。”

“被吞掉的，就让表演补回来，”程棠说，“你能补的。”

“你总是这样。”陆娜笑了笑，低头在纸上写：“你总觉得我能。其实我也压力很大。”

谈话间隙，门口好像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程棠没有在意，继续盯着纸上的删改。

不知不觉到了八点四十，手机震了一下

【林书影】：到楼下了。

她回：26A。

又震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

【陌生号码】：程老师您好，我是娱乐晚报的记者，请问方便确认一下吗？今晚您和陆娜在荣记共进晚餐，是否在谈新剧合作？

程棠没想到狗仔竟能这么神通广大，同时陆娜也收到消息了，露出习以为常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先别回。”陆娜压低声音，“这应该也是资方安排的公关手段，程老师委屈您配合一下。”她说着拿起桌上的签字笔往程棠这边凑了一寸，笔尖点在剧情大纲的上，“你右脸好看，再偏过去一些，这样明天报纸上的照片更漂亮。”

门口林书影踏进来，收伞的手凝滞在半空。她看见玻璃里折射出的两个侧影，一个俯身，一个抬头。一支签字笔握在那个红衣服女生手中。她认得那支笔。她也认得那种靠近。

她没有继续走进去。手机发来的消息，是律所合伙人发来的，要求她今晚十点参加合规讨论。她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那两个人，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删掉后又重打。

【临时有事，改天。】

发送。

程棠看着那条消息，心里满是沮丧。随后意识到大概又是工作。

她回复：【好的。】

“出了什么事？”陆娜看得出程棠突然整个人蔫掉问。

“等的人临时有事，改天。”程棠把手机扣在桌上，“我们干脆把剧本聊完吧。”

两人边吃边认真讨论了几处细节，临近结束陆娜起身时说：“我让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还有夜戏吗？”程棠问。

“没有，今天已经收工了，雨这么大碰巧我也顺路，别和我这么客气。”陆娜拿起伞顿了顿，“之后有什么删改我也会第一时间和你联系，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谢谢。”程棠说。

“我还有一句想说的，但你大概不想听。”陆娜看了她一眼，“ 想见的人天上下刀子都会赴约，临时有事可能也只是没那么在乎。”

程棠沉默。知道她话里带刺。

心里盘算着下次用什么借口再约林书影，闷闷不乐地坐上陆娜的车。

此时街对面，律所黑色玻璃后站着一个人，她望着楼下的车子消失在高架的尽头，指甲不自觉地在玻璃上挠出了令人反感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