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二十四年春,寒意刺骨。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拽着姜非晚的四肢,将她拖向漆黑的深渊。冰冷浑浊的池水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窒息感让她绝望,意识逐渐涣散。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在那个阴冷潮湿的破院里,死在夫君和庶姐的狞笑声中,死在家族覆灭、无人收尸的绝望里。
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痛苦?
贴身丫鬟知夏急得直掉眼泪:“快来人,快来人!小姐落水了!”
另一个贴身丫鬟绿意闻声赶来,见到姜非晚落水直接跳了下去救人。
"……五妹妹?五妹妹你醒醒!"
嘈杂的人声刺破混沌,姜非晚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咳嗽起来,冰冷的池水从口鼻中喷出。
入目是几张焦急又带着几分看好戏意味的年轻脸庞,皆是锦衣华服。她正浑身湿透地瘫在荷花池边的青石板上,春寒料峭的风吹过,冷得她牙齿打颤。
"五妹妹,你怎如此不小心?"一个穿着鹅黄色绫裙、容貌娇美的少女挤开人群扑过来,眼中含泪,语气担忧,手上却用帕子遮掩着,狠狠掐了她胳膊一下,"好好儿的怎么会跌进池子里?可吓死姐姐了!"
姜非婳!
看到这张脸,姜非晚几乎要控制不住眼底翻涌的刻骨恨意!
就是她,这个她回府后一直表现得温柔和善的庶姐,前世里一步步将她推入深渊,最后亲手将那碗毒药灌进她嘴里!
而眼前这一幕……
姜非晚猛地环顾四周。熟悉的园林景致,正是她刚被认回永宁伯府三个月时!今日是府里举办的赏春宴,京中不少贵女公子都在。前世的今天,姜非婳故意将她推下水,却反诬是她自己失足落水,连累了在一旁"关心"她的姜非婳也湿了衣袖。
结果便是,她这个刚回府的"村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蠢笨粗野的名声传遍京城。而姜非婳则得了无数同情和夸奖,赞她友爱姐妹。
而她的人生,也从这次落水开始,彻底滑向悲惨的结局。
巨大的恨意和狂喜交织在心头——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悲剧刚刚开始的时候!
“五妹妹可是摔傻了?怎么不说话?”姜非婳见她眼神冰冷骇人,心中莫名一悸,却仍维持着担忧的表情,伸手想扶她,"快起来换身衣裳,莫要着了风寒……"
“别碰我!"
姜非晚猛地挥开她的手,声音嘶哑却清晰。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个自回府后就一直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的五小姐,何时有过这般凌厉的眼神?
姜非婳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错愕和难堪,泪珠说掉就掉:"五妹妹,你、你可是在怪姐姐没有拉住你?姐姐是真的没想到你会突然滑倒……"
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若是前世的姜非晚,定会不知所措,反而要向她道歉。
但现在!
"滑倒?"姜非晚在知夏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湿透的衣裙贴在身上,狼狈不堪,脊背却挺得笔直。她目光扫过围观的众人,最后定格在姜非婳那张写满无辜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三姐姐真是会说笑。方才明明是你在我身后,用力推了我一把,我才跌落池中的。怎么转眼就成了我自己滑倒?"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姜非婳脸色骤变,失声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推你!分明是你自己不小心……"
"哦?"姜非晚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若不是三姐姐推的,为何你的袖口和裙摆也湿了大片?这池边的青石平整光滑,并无苔藓,我站得稳稳的,若不是有人从后猛推,如何能掉下去?而三姐姐站我身后,我落水时你惊慌前来'搭救',若非早有预料,又怎会'不小心'被牵连湿了衣裳?"
她句句清晰,逻辑分明,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怯懦愚钝?
众人看看脸色惨白的姜非婳,又看看浑身湿透却神色冷静的姜非晚,目光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是啊,这池边确实平整。而且姜非婳那点湿痕,怎么看都像是故意溅上的,而非失足落水该有的样子。
"你、你血口喷人!"姜非婳又急又气,眼泪流得更凶,"我知道五妹妹刚回府,许多规矩不懂,心中自卑。可你也不能因为自己失足落了水,失了颜面,就这般污蔑姐姐啊!"
好一招以退为进,暗示她因为自卑而心理扭曲,故意诬陷!
姜非晚正欲开口,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人群分开,永宁伯夫人赵氏——姜非婳的生母,姜非晚的继母——带着一众仆妇快步走来。看到眼前景象,她眉头紧蹙,目光首先落在女儿微湿的衣裙上,闪过一丝心疼,随即转向浑身湿透的姜非晚,眼中迅速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
"母亲!"姜非婳立刻扑过去,哭得梨花带雨,"女儿只是见五妹妹落水,想去拉她,却不慎也湿了衣裳……不知为何,五妹妹竟说是女儿推她下去的……女儿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