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江静书在二手市场淘来的旧沙发上辗转难眠。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尹棋娇的社交主页——那张在私人游艇上迎着朝阳大笑的照片，配文是：“人生苦短，任性到底。” 点赞数突破百万。

“真好啊……”江静书轻声叹息，手指划过屏幕上那张明媚恣意的脸，“长得美，有钱，还能做自己。这才是人生赢家吧。”

窗台上的旺财睁开一只眼，月光在它黑白分明的皮毛上流淌。“你羡慕她？”

“谁不羡慕呢？”江静书翻了个身，“‘内娱第一活人’，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像我，连卖个橙子都能搞砸。”

旺财没有回答，只是尾巴轻轻摆动了一下。空气中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涟漪荡开。

江静书在困倦中沉沉睡去。

她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丝绸床单的冰凉触感。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天花板，水晶吊灯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身下是一张可以躺五个人的大床，房间大得能听见回声。

“尹老师，该起床了。”门外传来恭敬的敲门声，“今天上午有杂志拍摄，十点开始。造型师已经在路上了。”

江静书——或者说，此刻占据着尹棋娇身体的江静书——猛地坐起，冲向房间里的全身镜。

镜中映出一张无可挑剔的脸。正是尹棋娇那种极具攻击性的美：上挑的丹凤眼，饱满的红唇，肤色白得像上好的瓷器。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真实得可怕。

“这梦……也太真实了。”她喃喃自语。

接下来的四个小时，江静书经历了一场她从未想象过的“豪华流水线”。

三个造型师围着她转，一个负责头发，一个负责妆容，一个负责搭配服装。

他们几乎不说话，只是高效地进行着各自的工作，偶尔低声交流：“今天要突出‘野生感’”、“唇色再饱和一点”、“这套造型要搭配‘人间富贵花’话题”。

江静书像个精致的娃娃被摆弄。

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周围的气氛让她开不了口——那是一种专业的、不容打扰的专注。

直到被塞进保姆车，经纪人王姐才递给她一个平板电脑：“今天的采访提纲。

记住，问到你关于最近和导演的绯闻时，你要笑，然后说：‘王导？他只是我敬重的前辈啦。’然后眨一下右眼。这个动作我们讨论过，很可爱，又能撇清关系。”

江静书看着平板上密密麻麻的标注——连眨眼的方向都被规定好了。

“可是我和王导根本——”

“尹棋娇。”王姐打断她，声音冷静，“你的人设是‘任性大小姐’，但大小姐的任性是有边界的。你可以怼记者，可以‘手滑’点赞黑粉的评论，但涉及到资源相关的人物，你必须‘任性得很懂事’。明白吗？”

杂志拍摄现场比江静书想象的还要压抑。摄影师不断要求：“尹老师，给我一点‘老娘不在乎’的眼神”、“对，就这样，蔑视镜头的那种美”、“很好，现在笑，但要笑得漫不经心”。

闪光灯疯狂闪烁，江静书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快僵住了。每一次快门的响起，都像是在她灵魂上钉下一枚钉子——将她更牢固地钉在这个名为“尹棋娇”的人设十字架上。

拍摄间隙，她试图和助理小玲搭话：“今天天气不错啊。”

小玲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看着她，小声说：“棋娇姐，王姐说……您今天的人设是‘有点烦躁的酷姐’，不太适合主动聊天气……”

江静书愣住了。

午餐是严格按照热量表准备的：三颗西兰花，半块鸡胸肉，五颗小番茄。营养师在旁边解释：“为了下周红毯的锁骨线条。”

江静书吃着这顿“豪华的囚徒餐”，忽然想起自己在破旧出租屋里煮的那碗加了荷包蛋的泡面。

虽然寒酸，但那是她想吃、并且能自己做主吃下的东西。

下午的行程是社交媒体内容录制。

写手团队已经准备好了三条短视频脚本：

第一条是对着镜头翻白眼：“谁说女明星一定要瘦？我就喜欢现在的自己。”——虽然她今早刚被勒令减肥。

第二条是展示新买的限量版包包，并“不经意”地说：“哦，这个啊，昨天逛街顺手买的。”——其实是品牌方借的，三个月后要还。

第三条是回应最近关于她“耍大牌”的传闻：“我就是这样啊，不喜欢可以别看。”——这句话会由团队在她不知情时发出去。

江静书录到第二条时，终于忍不住了：“等等，这个包不是我买的，为什么要说‘顺手买的’？”

整个团队安静了一秒。王姐走过来，压低声音：“棋娇，你知道为什么你是‘内娱第一活人’吗？因为观众想看的是一个任性的、真实的、不在乎一切的千金大小姐。真实的奢侈品消费是这个人设的一部分。”

“可这是假的啊。”江静书脱口而出。

王姐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冰冷的耐心：“在这个圈子里，真实的‘假’，比虚假的‘真’值钱。

人们要的不是真相，他们要的是一个够刺激、够完美、够让他们投射欲望的梦。你，尹棋娇，就是这个梦的载体。”

那一刻，江静书忽然明白了尹棋娇眼中偶尔闪过的空洞从何而来。

晚上终于回到那间豪华却冰冷的公寓，江静书瘫在沙发上。

手机震动，是王姐发来的消息：“今天表现不错，特别是那句‘可这是假的啊’，语气很真实，下次可以在适当场合用这种‘质疑一切’的语气。

早点休息，明天六点要飞深圳。”

江静书看着这间装修得像杂志样板间的房子——处处精致，却没有一丝生活的痕迹。

没有随手丢的外套，没有看了一半的书，没有养死的绿植尸体。甚至连冰箱里，都只有赞助商提供的瓶装水和代餐奶昔。

她走到阳台上，看着城市璀璨的夜景。24楼的高度，足以俯瞰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