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了。

乔伊感觉好多了。

像是第一次学会用手抓握的婴儿，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熟练掌握了控制能力的技巧。但现在他才明白，从前那种粗放的操控，就如同未长出手指的胚胎声称自己会抓握一样可笑。

此刻，蜕变正在发生。他感受到了自己曾经控制不了的东西。他细细感受着自身异能接受情绪的边界，将那种被动接收的干扰压制到极限——一楼，二楼，他所在的三楼，一直到，最终稳定在大约一间房间的范围。

这样也足够了。久违的宁静笼罩着他。

久违？

这个念头让他微微一怔。为什么是“久违”？

小巷里再次接触的震撼远没有天台那晚强烈，他甚至没去在意只觉得麻烦。自己短短两年半的人生里，有一年半是跟在费奥多尔身边，剩下的一年则是在时钟塔度过。根本不存在......久违？

乔伊一时间难以看清自己了。他出问题了吗？不同于看见费奥多尔时感受到的久违的轻松。而是，比那更久的“久违”这是一种更陌生、更遥远的感觉——仿佛在记忆形成之前，在意识萌芽之初，

可，怎么会？

他诞生于实验室。这是一项庞大而隐秘的工程，而他是这项工程最出色的成果。那些失败品的数量，可想而知。

乔伊皱起秀气的眉头。

太宰治参与过这项工程——这是唯一能满足“久违”这个感觉的解释。但这不可能。

就算太宰治再怎么智多近妖，也不可能具备这种突破人类认知边界的生物工程技术。时钟塔对研究员的筛选更是苛刻到了极致，他在档案室里查阅过所有核心人员的资料，从未见过“太宰治”这个名字。

这份感觉，从何而来

联络器在这时响起。屏幕显示是弗朗西斯。而通知栏里，还有三个未接通讯的记录——两个来自费奥多尔，一个未知号码。

乔伊深吸一口气，接通视频。

“呦，年轻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狼狈？”弗朗西斯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刻意的关切。

屏幕这头，乔伊的状态确实算不上好。汗水浸湿的发丝还黏在额角和脸颊，因高烧而陷入的半昏迷状态让他睡得极其不安稳，此刻衣服满是褶皱，一边袖口上翻，露出了半截白净却线条分明的小臂，肌肉的轮廓暗示着这具身体远比外表看起来要结实有力。

乔伊不动声色地将衣袖拉下，仔细捋平衣角的褶皱。“沾染了风寒，小问题。”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但已恢复平日的镇定，“倒是您，下一批武器就快送到了，怎么有空打视频给我？”

“正是要说这件事。”弗朗西斯的脸色不变，但乔伊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嘴角弧度下降了几个像素点，他在不满。“将白鲸现代化战艇的进度，太慢了。”

乔伊的目光掠过屏幕，在摄像头视野之外，他正不动声色地快速浏览伊凡刚传来的盯梢报告。

神父与玛丽被解决，那艘纸醉金迷的“皇后”号已沉没于港口。约翰与洛夫克拉夫特抓捕侦探社成员的行动也宣告失败。

被港口黑手党算计得满盘皆输，唯一的地面据点沉没在海底——难怪弗朗西斯如此焦躁。

乔伊适时垂下眼帘，掩去眸中闪过的精光。“我明白了。”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明天会将军火一次性送齐。但现代化设备的集成部分，恐怕还得再等等。”

跨国的暴力行动从来不易。两套法律体系带来的局限，不仅在于合法的军火在此地变为非法，更意味着整个国家都有正当理由对“组合”的暴力行径进行驱逐。侦查、贸易、合作，每一步都举步维艰。若非凭借雄厚的财力，“组合”绝无可能在横滨港口停留如此之久。

更何况，那位美艳的□□干部还留了一手——在交付镜花的脱罪资料前，她只交付了约定数量的三成设备。

弗朗西斯在屏幕那头沉默了片刻，那双属于顶级商人的眼睛锐利地审视着乔伊，仿佛在评估一件拍品的真实价值。“很好。”他最终开口，语调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我自然也不会吝啬。”

这是要加钱催货了。

乔伊心下了然，“五天。”他报出一个期限。

“恐怕你还不够‘努力’。”弗朗西斯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暗示着酬劳与效率的关联。

这当然不是弗朗西斯这种层级的人物会关心的问题，但却是谈判中绝佳的议价筹码。

“三天。比这再短的时间，就算我敢说，恐怕东西到了您手里，您也该仔细考虑考虑，这批货到底敢不敢用。”

“这不是单靠催促就能实现的事情。”乔伊的声音依旧平稳，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理由，“我需要确保设备的质量与来源干净，保证它们不会被任何一方追查。”

嘴皮上，乔伊还是没在弗朗西斯那只油光水滑的老狐狸那里讨到好处，最终以八折的价格将期限在三天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