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中最后一丝暖意彻底冷却,覆上一层寒意。
赵家……气焰太盛。
真当这京城是他赵家的私产了不成?
他放下茶盏,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行了。身子没伤着就好。放心,这事儿……朕心里有数,定给你个交代。”
谢明岑脸上瞬间阴转晴,绽放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带着纯粹的孺慕之情:“嘻嘻,就知道父皇最疼儿臣了!”他心满意足地又给皇帝添了一勺蟹酿橙。
御书房内一派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画卷。
突然,“笃、笃、笃”三声极有分寸的敲门声响起。
皇帝面上那点温情瞬间收敛,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只淡淡吐出一个字:“进。”
厚重的朱漆木门无声打开,一个穿着玄色劲装、气息沉凝如磐石的身影闪了进来。
谢明岑眼皮都懒得抬,只用余光扫了下那身标志性的装束,从龙卫,皇帝的影子与利刃。
那人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御案前,躬身,以只有皇帝能清晰听见的极低音量快速禀报。
皇帝端坐如山,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但谢明岑耳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那刻意压低的、带着铁锈般冷硬质感的话语,一字不漏地钻入他耳中: “陛下,京兆府衙门前,有人持铁证状告赵家。一为与外族走私铁器、火药的密账副本,二为前年贪污河工十万两赈灾银的实名分赃册。人证物证,俱在当场。”
皇帝握着茶盏的手指关节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缓缓松开。
眼中一丝怒意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又被更深沉的墨色压下,最终沉淀为眼底一抹寒芒似的杀意。
他面无表情,连嘴角的弧度都未曾改变,只动了动搁在案上的手指,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 “知道了。此事交由太子去办。按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
从龙卫头垂得更低,无声一礼,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谢明岑仿佛这才从“专心布菜”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一脸恰到好处的懵懂好奇,凑近问道:“父皇,什么事儿啊?还得劳动我哥亲自出马?”
他眨眨眼,一副“我就随便问问”的无害模样。
皇帝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气平淡地简述:“赵家被人告了,这次证据确凿,走私军械,贪污河工款。”
谢明岑眼底飞快地滑过一丝真实的讶异,快得如同错觉,心说:“萧七临办事儿……倒是真利索。”
随即,他脸上立刻堆起十足的愤慨,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嫉恶如仇”: “什么?!赵家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走私军械,这是要资敌啊!贪污河工款,那是多少灾民的救命钱!简直丧尽天良!父皇,这种蠹虫,就该砍了他们九族的脑袋!一个不留!以儆效尤!”
皇帝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玩味,似乎觉得他这夸张的义愤填膺颇为有趣,紧绷的面色反而缓和了一丝。
他放下茶盏,抬手揉了揉疲惫的眉角,语气里带着点纵容的驱赶: “行了,别在这儿咋咋呼呼扰朕清净。有这功夫,也去看看你母后,她可是天天念叨你,想你想得紧。”
谢明岑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上的愤慨瞬间切换成被抛弃的委屈,捂着心口:“您这就赶儿臣走啦?儿臣这刚来,橙子您还没吃完呢!”
“滚蛋!” 皇帝被他这惫懒样儿气笑了,作势抬脚就要踹他,“再演,信不信朕让你去宗人府凉快几天!”
谢明岑灵巧的不像话,腰身一拧就躲开了那象征性的“龙靴”,脸上哪还有半分委屈,全是狡黠的笑意。
他动作麻利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笑嘻嘻地应道:“得令!儿臣这就滚,立刻滚去给母后请安!”
话音未落,人已经溜到了门边。
他拉开厚重的朱漆门,临出去前,还探回半个脑袋,对着皇帝笑得见牙不见眼,声音清亮地补了一句:“父皇,儿臣去看母后啦!”
说完,“吱呀”一声轻响,门被利落地带上,隔绝了门外透进的光线,也带走了御书房里最后一点“热闹”。
门内,皇帝看着那紧闭的门扉,脸上残余的笑意渐渐淡去,重新覆上属于帝王的深沉与冷硬。
门外,谢明岑脸上的灿烂笑容也如潮水般褪去,重新变得散漫,甚至还带着一丝任务完成后的无聊,懒洋洋地朝皇后宫苑的方向晃悠而去。
谢明岑循着属于“原主”的记忆,走向皇后所居的凤仪宫。